平安儿拿着灯笼去接潘金莲。走到半路,就看见来安儿跟着轿子从南边过来了。抬轿的是两个老手,一个叫张川儿,一个叫魏聪儿。平安儿上前一把拉住轿杠,说:“小的来接娘了。” 潘金莲就叫平安儿问道:“是你爹让你来接我的?还是谁让你来的?” 平安说:“爹让我来的倒少!是姐让我来接娘的。” 潘金莲说:“你爹想必还没从衙门里回来吧。” 平安说:“没回来?他从门外拜完客,后晌就回来了,一直在六娘房里喝好酒呢。要不是姐刚才叫我进去,催着我拿灯笼来接娘,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小的见来安一个人跟着轿子,他又小,怕回来晚了路上不安全,得个大点儿的来接才好,所以小的就来了。” 潘金莲又问:“你出来的时候,你爹在哪儿?” 平安说:“小的出来的时候,爹还在六娘房里喝酒呢。姐跟爹说了之后,才打发我来的。” 潘金莲听了,在轿子里半天没说话,冷笑了一声骂道:“这个贼强人,把我当成死了的一样。干脆在那个淫妇屋里睡个够算了。等着吧,总有他后悔的时候。张川儿你在这儿听着,也没别人。你走南闯北的,见过哪个刚出生的孩子,就用整匹的绫缎给他做衣服穿?就算他家有十万贯钱,也不能这么糟践吧?” 张川儿接过话头说:“您老人家不说,小的也不敢说,这确实不合适。且不说可惜,就怕折了孩子的福,这孩子还没出过天花水痘呢,哪那么容易养大?去年东门外有个大庄户人家,老头六十岁了,还当着他祖父传下来的官,家里钱多得没数,牛马成群,米粮无数,丫鬟小妾一大群,身边穿官袍的也有十七八个。就想要个儿子,求了多少年都没有。到处烧香拜佛,舍钱舍物,哪儿都求遍了。没想到他第七个小妾生了个儿子,喜欢得不得了。也跟咱们当家的一样,整天把孩子捧在手心里,养在锦绣堆里。专门糊了三间干净的房子,买了四五个奶妈伺候着。整天怕风吹着怕雨淋着,结果还没到三岁,出痘疹就死了。别怪小的说,还是糙着养还好点。” 潘金莲说:“糙着养?恨不得整天用金子裹着他呢!” 平安说:“小的还有件事要跟娘说。小的要是不说,等明天娘知道了,又要说小的不对了。就是韩伙计那事儿里的那伙人,爹在衙门里把他们都夹打了一顿,关在监牢里,要送审呢。今天早上应二爹来和书童说话,想必是收了几两银子,拿了个大包子到铺子里,还随手拿了二三两花了。买了好多下酒菜,在来兴屋里,让他媳妇做了,送到六娘屋里,又买了两瓶金华酒,先和六娘一起喝了。然后又到前面铺子里,和傅二叔、贲四、姐夫、玳安、来兴他们一起喝,一直喝到爹回来才散。” 潘金莲说:“他就没让你吃点?” 平安说:“他让小的吃?那个大胆的奴才!根本没把娘您放在眼里。不该小的说,还是爹惯着他,爹早就和他在书房里干那些龌龊事了。况且他在县里当过门子,什么事不知道?爹要是不早点把这个奴才打发了,早晚咱们这一家子都得被他搅和坏了。” 潘金莲问:“在你六娘屋里喝了多久?” 平安说:“喝了好一阵子呢。小的看见他喝得脸红扑扑的才出来。” 潘金莲说:“你爹回来,就没说他一句?” 平安说:“爹也像被堵住了嘴,什么都没说!” 潘金莲骂道:“这个没廉耻的昏君强盗!简直是败坏门风。” 嘱咐平安:“等他再和那个奴才干那些龌龊事,你就来告诉我。” 平安说:“娘吩咐了,小的记住了。娘也别说是我说的。” 于是跟着轿子,一直说到家门口。
潘金莲下了轿,先到后边拜见月娘。月娘说:“你怎么不多住一夜,这么急着回来了?” 潘金莲说:“俺娘想留我住,可她又接了俺姨家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在家,都挤在一个炕上,怎么住啊!又怕隔着门户不方便,就让我回来了。俺娘让我多谢姐姐的重礼。” 于是拜完月娘,又到李娇儿、孟玉楼等人的房里都拜了拜。回到前面,打听西门庆在李瓶儿屋里说话,就径直去拜见李瓶儿。李瓶儿见她进来,连忙站起来,笑着迎接她进房里,说:“姐姐回来得早,请坐,喝杯酒。” 让迎春:“快拿个座儿给你五娘。” 潘金莲说:“今天我喝多了,相当于吃了两顿席,就不坐了。” 说着,转身就走了。西门庆说:“你这奴才,胆子也太大了,回来都不拜我一下?” 潘金莲回嘴道:“我拜你?你还没那福气呢。我胆子不大,谁胆子大!” 看官们要知道:潘金莲这几句话,分明是在讥讽李瓶儿,说她先和书童喝酒,然后又陪西门庆,这不就是吃了两顿席吗,可西门庆哪明白这个意思。真是:
明知道话里藏着针和刺,却还是当场引来了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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