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国，难波京皇宫
秋日的难波京，本该是欣赏红叶、举行诗会的闲适季节，但此刻的皇宫大殿内，却笼罩着一片足以将人冻结的压抑与恐慌。空气凝滞，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
舒明天皇坐在御座之上，原本应该象征着威严与从容的姿态，此刻却只剩下僵硬与不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御座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殿下，以权倾朝野的大臣苏我虾夷、敏感而富有学识的山背大兄王，以及其他一众公卿贵族们，皆垂首跪坐，人人面色凝重，眼神闪烁，不敢与御座上的天皇对视，更不敢轻易发出任何声响。他们像是在等待着一场注定无法躲避的雷霆审判。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已经持续了数日。自从派出藤原不比携带国书和首批赔款前往大唐，整个倭国朝廷就陷入了一种焦灼的等待之中。他们期盼着藤原不比能带回哪怕一丝好消息，哪怕只是大唐皇帝同意宽限赔偿期限，也足以让他们喘一口气。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海对面那片广袤的大陆，却如同吞噬了一切信息的深渊，没有任何音讯传回。
这种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各种不好的猜测在私底下流传，加剧着人们内心的恐惧。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时刻，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慌乱、甚至可以说是连滚爬爬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惊恐的、变了调的通报声：
“报——！！！对马岛急报！对马岛急报！！”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歪斜、浑身沾满泥污和海水污渍的武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进了大殿，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疲惫，仿佛刚从地狱中逃脱。他手中高举着一卷沾染了污迹的竹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陛下！诸位大人！不……不好了！对马岛……对马岛……失陷了！！”
“什么？！”
“这不可能！”
“胡说八道！”
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原本死寂的气氛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置信的惊呼和驳斥。对马岛？那可是扼守筑紫（九州地区）与朝鲜半岛之间的咽喉要道，是倭国的门户，虽然驻军不算最多，但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怎么可能突然失陷？敌人是谁？新罗与百济余孽？还是……
舒明天皇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身体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指着那名信使，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对马岛怎么了？被谁攻陷？！”
那信使涕泪横流，重重地将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带着哭腔喊道：“是大唐！是大唐的军队！数不清的巨大战船，遮天蔽日啊！他们……他们有一种会发出雷霆巨响的武器，能从一两里外的海面上，发射出能摧毁一切的铁弹！我们的营寨、码头、了望塔，在那种攻击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守军……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啊！国司大人生死不明，只有小部分人侥幸逃入山林，才得以派小的冒死突围，前来报信！陛下！对马岛……已经落入唐军之手了！”
信使的描述虽然混乱，但其中几个关键词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了在场每一个倭国权贵的心脏——唐国、巨大战船、雷霆巨响、远程摧毁、全军覆没……
“噗通”一声，舒明天皇无力地跌坐回御座，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的土地正在崩塌，头顶的天空正在压下。对马岛……倭国的门户……就这么没了？被唐军……以这样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攻陷了？
苏我虾夷脸色铁青，上前一步，强作镇定地追问：“你确定是唐军？看清楚了他们的旗帜和衣甲？还有，那种雷霆武器，到底是什么样子？详细说来！”
信使努力回忆着那如同梦魇般的场景，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喷吐火焰和浓烟的黑色长筒，那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划破天空的铁球，以及唐军登陆时使用的、能发出类似但较小雷鸣声的武器……他的每一句描述，都让殿内众人的心沉下去一分。
“完了……真的是唐军……”
“他们……他们怎么会突然攻打我们？”
“是为了之前的贸易纠纷和赔偿吗？可我们已经派人去道歉和赔付了啊！”
“那种武器……莫非就是传说中，唐军横扫高句丽的‘火炮’？”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公卿贵族中蔓延开来。他们之前虽然听说过唐军火器的传闻，但总觉有夸大之嫌，或是觉得隔着大海，威胁不到本土。如今，这恐怖的武器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家门口，并且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们的门户！这种认知带来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舒明天皇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近乎疯狂的咆哮，他猛地一拍御座扶手，站起身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藤原不比！藤原不比到底在唐国干了什么？？他不是去道歉的吗？为何会引来唐军的大举进攻？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受伤的野兽，扫视着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内心充满了同样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唐军此举，绝对不仅仅是索要赔偿那么简单了！这分明是战争行为！
山背大兄王眉头紧锁，他相对冷静一些，沉声道：“陛下息怒。唐军突然进攻对马岛，事出必有因。藤原君那边定然是出了我们不知道的、天大的变故。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刻搞清楚，在唐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我虾夷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陛下，唐军战力远超我等想象，其对马岛已失守，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此时绝不可与之硬拼。必须立刻加强筑紫等沿海各地的防御，同时……必须尽快与大唐取得联系，搞清楚他们的真正意图！若只是为赔偿，我们或许还能谈判，若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若是唐国意在灭亡倭国，那……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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