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推开那扇雕琢繁复的玉石大门,眼前并非他预想中的寝宫或密室,而是一处更为幽静雅致的偏殿。殿内仅点着几盏长明灯,光线柔和,将中心区域映照得如同笼罩在月华之中。西梁女王正亭亭立于殿心,手中托着一物,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流光溢彩。
他不敢怠慢,上前几步,深深施了一礼:“陛下。”
女王并未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之物上。那是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金色碗碟,非金非玉,材质难辨,其上有无数细密玄奥的纹路自然生成,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碟中盛着浅浅一层金色沙砾,那些沙砾并非静止,而是随着女王纤纤玉手的轻微转动,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碟中自行流转、徘徊,带起道道柔和的金色光晕,将女王白皙的手指也染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泽。
“黄岭主,可认得此物否?”女王的声音空灵,在这静谧的殿中格外清晰。
黄风凝神细看,初时只觉得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他仔细回想在灵山听经偷艺的片段,忽然,记忆的角落被点亮。“回陛下,”他略带迟疑地开口,“此物…小妖似乎在灵山大雄宝殿外的法物流通处见过类似之物,据说是用来研磨、调配金漆,以供抄写经文之用。乃是‘功德金沙’,沾染佛前香火,能使经文光华不灭。”
女王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岭主好眼力。”她轻轻颔首,随即又问,“那岭主可知,此物除了点缀经文,还有何妙用?”
黄风一怔,老实摇头:“小妖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女王转过身,眸光清亮,正视着黄风,缓缓道:“此物确系佛前之物,但并非寻常功德金沙。它乃是集日精月华,混合先天庚金之气,于八宝功德池中淬炼而成,名曰‘定风金碟’。”她玉指轻抚过碟中流转的金沙,声音带着一丝肃穆,“其真正神通,并非书写,而是御风。若以特定法门催动,此碟中之金沙可化作‘三昧神风’。”
“三昧神风?”黄风瞳孔骤缩,这名号他隐约听过,乃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神通风法。
“不错。”女王语气肯定,“此风非凡间之风,亦非寻常仙家呼风唤雨之术。一旦吹起,可销魂蚀骨,破法毁器,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仙佛遇之需闭目,妖魔触之即形销。更有神鬼莫测之妙,能迷真性,乱乾坤,端的是厉害无比。”
她顿了顿,看着黄风眼中难以掩饰的震惊,继续说道:“那位女施主曾言,此物当赠与识得它本来面目之有缘人。今日岭主既一口道出它于灵山的渊源,可见正是女施主所言之有缘人。”说罢,女王竟将手中那流光溢彩的定风金碟,轻轻递向了黄风。
黄风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神器,竟要赠予自己?他连忙后退一步,摆手道:“陛下,此物太过贵重!小妖何德何能,岂敢收受如此厚礼?这…这…”
女王却莞尔一笑,神色坦然:“岭主不必推辞。此物于我西梁,不过是件沾了些佛气的漂亮玩物,明珠蒙尘罢了。唯有在识得它、且或许将来真能用上它的人手中,方能展现其真正价值。此乃定数,非你我所能强求或推拒。”
听到‘定数’二字,黄风心头一震。他想起自己从灵山被逐,漂泊至此,占据黄风岭,似乎冥冥中自有轨迹。如今这专克风系神通,甚至能撼动仙佛的‘定风金碟’送到面前,若再推辞,恐怕真就逆了天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惶恐,神色变得郑重。双手恭敬地抬起,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看似轻巧,却感觉重逾山岳的金碟。碟入手微温,那流转的金沙似乎与他体内的妖力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
“既如此…黄风,拜谢陛下厚赐!谢女施主恩典!”他再次深深一礼,这一次,充满了敬畏与感激。他知道,手中所托,不仅仅是一件神器,更是一份沉重的因果,以及未来莫测风云中,或许能倚仗的一线生机。
黄风手托那沉甸甸的‘定风金碟’,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与未知因果,心中百感交集。女王那句‘定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他忽然想起一事,觉得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女王,或许能为他解开另一个谜团。
他斟酌片刻,将姿态放得更低,虚心求教道:“陛下睿智,深明定数。小妖此前漂泊时,曾于狮驼岭旧友青毛大圣处,听得几句谶语,至今思之,仍觉云山雾罩,莫测高深。不知陛下可否为小妖解惑?”
女王眉眼微动,似乎来了兴趣:“哦?是何谶语,岭主但说无妨。”
黄风清了清嗓子,将那六句透着玄机的偈子缓缓吟出:
“金蝉可缚莫沾尘,
遇猴须称弼马温。
戏斗当呼大圣名,
天蓬元帅且需尊。
莫言灵山云路远,
自有莲台降天门。”
殿内一时间静默下来,唯有那金碟中的金沙兀自流转,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也在聆听这关乎未来的预言。
女王听完,并未立刻言语。她那深邃如星海的目光落在黄风身上,似乎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其神魂根源。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了然,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与慨叹。黄风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却依旧保持着恭敬求教的姿态,静静等待。
良久,女王才轻叹一声,那叹息如同秋风拂过莲池,带起些许涟漪,却又很快归于平静。她移开目光,望向殿外虚无的夜空,声音悠远而空灵,仿佛在陈述一个古老而既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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