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将一老一少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他的三个新认的兄弟姐妹——黑风、黑花、黑雪,已被奶奶以“别打扰奶奶和你们弟弟说体己话”为由,打发下去修行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宋旦和这位初次见面却情感汹涌的奶奶。
宋旦心知,接下来才是今晚真正的重头戏。
老太太那双布满岁月沟壑、皮肤松弛的手,此刻却异常用力地紧紧攥着太师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明,直直地、近乎贪婪地望着宋旦的脸,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努力在他眉眼间寻找、拼凑出另一个让她魂牵梦萦了十数年的、骄傲儿子的影子。
“小悦啊……”
老人的声音突然失去了刚才的热闹与力道,轻得像一片在秋风中打着旋儿、最终无奈落地的枯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奶奶问你……你老实告诉奶奶……你父亲他……真的……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宋旦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跳动的烛光在他低垂的眼眸中明明灭灭,映照出一片深沉而复杂的阴影。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哪怕是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可话语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这一刻,他忽然升起了一丝对这层虚假的身份与伪装的烦意。
他有些希望自己真的是那个流落在外、如今归家的黑悦。
真的能心安理得、充满孺慕地唤这位饱经风霜、思子心切的老人一声真正的“奶奶”。
虽然与这一家子相处的时间如此短暂,甚至带着荒诞的误会。
宋旦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所谓的狗族圣子身份建立在谎言与一块来历不明的玉佩之上。
但对于从小就失去所有至亲、在冷眼与孤独中挣扎求存的宋旦来说。
他内心深处太渴望拥有这样一个看似吵闹却充满温情的家庭了,他太想有一位这样会为他操心、会真情流露地关怀他的奶奶了。
他太容易将自己代入这虚假的温暖之中,以至于在面对老人那纯粹而悲伤的追问时,他竟不忍心用谎言去玷污这份情感。
见宋旦一直沉默,嘴唇紧抿,老太太眼中那最后一点希冀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渐渐、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她的背脊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与力气,整个人深深地、无力地陷进了宽大的太师椅里,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身下那坚实的檀木椅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吱呀”声,那声音听在宋旦耳中,就像老人此刻正在无声破碎的心跳,一声声,敲打在他的良知上。
“我最骄傲的……儿子啊……”
她不再看宋旦,只是喃喃地自言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枯瘦如柴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太师椅扶手上的一道陈年刻痕。
那痕迹歪歪扭扭,据说是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年幼顽皮、还未成为威震一方黑王的四儿子,用他刚刚长出的小尖牙啃咬留下的……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顺着她沟壑纵横、写满沧桑的脸颊无声地滚落,一滴一滴,砸在她素色的衣襟上,迅速洇开一团团深色的、悲伤的痕迹。
宋旦心中猛地一揪,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单膝跪在老人面前,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老人那冰凉得如同深秋枯枝般、仍在微微颤抖的手。
“奶奶,别哭了。”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发自内心的安抚力量,与他平日里的冷硬截然不同。
“父亲他……是为了妖族的大义,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而牺牲的。我们……我们不该用眼泪来亵渎他的牺牲,我们应该……铭记他的荣耀。”
“大义?荣耀?”
老太太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抬起泪眼,泪水溅在宋旦的手背上,那温度滚烫得如同熔岩,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的心。
“你看看现在的狗族!内斗不休,外敌环伺,沦落到被蛇猴虎三族兵临城下,要靠牺牲幼崽、出卖同族来苟延残喘!
你父亲生前为族群流尽鲜血,死时想着的也是妖族大义!可他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就是这般结果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质问与无尽的悲凉。
“你父亲用命换来的是什么?就是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践踏、出卖我狗族吗?!”
宋旦沉默地承受着老人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悲痛与质问,没有闪躲,没有辩解。
在那一声声泣血的控诉中,他隐约触摸到了一个被层层掩盖、刻意尘封的真相的一角。
关于狗族的衰落,关于黑王真正的死因,关于那些不为人知的巨大牺牲与可能存在的、肮脏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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