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啊，你们最近动静不小，又是直播又是装修，搞得整个园区都晓得你们了。是好事，”孙姐把她拽到楼梯拐角，脸上热络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换上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但有句话我必须提醒你，收款的账户，流水一定要清清楚楚，经得起查。尤其那个什么‘打工人互助基金’，你们这是面向社会不特定人群收款，性质就变了。千万别让人抓住把柄，告你们一个‘非法集资’。”
非法集资。
这四个字像四块冰坨，瞬间砸进林夏心里，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她刚想开口解释，办公室的门开了，王磊拿着个平板电脑走了出来，眉头紧锁。
“夏姐，你来看，”他直接划开屏幕，递到林夏面前，“孙姐说的没错，风险已经来了。我刚做了资金溯源，我们收到的捐赠里，有三笔超过五万的大额款项，全部来自无法追踪的匿名虚拟账户。这钱烫手，不像是粉丝送的，倒像是……故意塞给我们的定时炸弹。”
一个来自基层的现实警告，一个来自后台的数据警报，两道无形的绞索，同时缠上了“反击者联盟”脆弱的脖颈。
林夏正感觉一阵头痛欲裂，眼角余光却瞥见剪辑室的灯还亮着。
阿紫已经连续三天都泡在里面了，几乎没怎么出来过。
“她干嘛呢？”林夏问。
王磊叹了口气，刚要说话，扛着摄像机路过的赵立压低了声音插嘴：“还能干嘛，跟自己较劲呢。她在剪一支叫《她们的名字》的片子，把我们几个被裁员的经理都串起来了。本来片尾想用一首她自己写的歌，词写得特别好，‘妈妈不是超人，只是没人替她撑伞’。结果被她妈知道了，一个电话打过来，骂她把家里的丑事到处宣扬，丢人现眼，逼着她必须删掉。”
林夏的心蓦地一沉。
她想起阿紫那倔强的眼神，想起她面对李曼时那股不容置喙的愤怒。
原来那愤怒之下，藏着更深的，不被至亲理解的委屈。
她推开剪辑室的门，没有开顶灯，只看到阿紫一个人蜷在椅子里，屏幕上闪烁着刺眼的光，照得她脸色苍白。
林夏没有提片子的事，而是从包里摸出一支小巧的旧录音笔，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这是我被裁那天，跟前CEO最后一次谈话的录音，我一直没敢听。”林夏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屋里紧绷的空气，“你要是愿意，咱们一起。”
阿紫愣住了，她看着那支录音笔，像看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许久，她颤抖着伸出手，按下了播放键。
两人并肩坐在空无一人的暗室里，冰冷的电流声后，一个男人清晰而冷漠的声音响起：
“……林夏，这不是针对你个人，这是公司基于未来发展所做的结构性优化。我理解你的情绪，但商业决策不需要向每个人解释。”
“我为公司上线了三个日活跃用户千万级的产品，你说优化就优化？”
“那是你的工作，公司付了薪水。好了，N+1会准时到账，就这样吧。”
“嘟——嘟——嘟——”
忙音传来，录音结束。
阿紫忽然捂住脸，压抑许久的哭声从指缝里泄露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我妈说……我拍这些，是在报复她，报复她当年离婚丢下我，让我成了没爹的孩子……可我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被生活打倒一次，真的不丢人！”
林夏伸出手，没有拍她的背，只是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那就让更多妈妈听见。”林夏轻声说，“不是作为需要被同情的受害者，而是作为一个个具体的名字，被看见，被记住。”
半小时后，林夏召集了李曼和赵立。
“我决定，把阿紫的片子，升级成一个系列短片，就叫《她们的名字》。”她的目光清亮而坚定，“第一期，就讲阿紫。之后，我们每个人都做一期，聚焦我们被裁掉之前的身份，和被裁掉那一刻的真实记录。并且，我们会邀请我们的家人，参与访谈。”
“不行！”李曼第一个反对，脸色都变了，“这太私人了！把家里的事全抖落出去，等于把自己扒光了给人看！到时候黑公关和水军拿我们家人的话来攻击我们怎么办？小雨怎么办？”
“正因为我们足够真实，才不会被轻易击垮。”林夏摇了摇头，直视着李曼的眼睛，“我们骂大厂虚伪，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敢面对真实的伤口，那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我们不能只对外战斗，也要学会对内照亮。”
说完，她没再争辩，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了手机，直接拨通了阿紫母亲的电话。
电话接通，林夏开门见山：“阿姨您好，我是林夏，阿紫的合伙人。关于片子的事，我理解您的担心。我也有个女儿，我也曾害怕她误解我为什么总在加班，为什么没时间陪她。所以我选择把我的工作，我的困境，都拍成视频日记讲给她听。我不是要揭开伤疤，我是要让孩子们知道——妈妈们奋斗的时候，心里其实都装着她们。您的故事，也是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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