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纸袋被撕开的裂帛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林夏抽出文件,目光扫过那些堆砌的官话,最后定格在核心段落:“原则上通过验收”——这通常意味着面子上过得去;紧接着是意料之中的转折,“但可持续运营机制尚不明确,需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整改”。
三个月。足够把热度拖凉,把人心拖散。
林夏把文件扔在桌上,拿起早已凉透的咖啡灌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
这招“太极推手”玩得炉火纯青,既不当坏人驳回项目,又用时间换空间,想把他们软磨硬泡死。
“既然你们说‘原则上通过’,那我们就把这个‘原则’落实到底。”
她伸手捞过扫描仪,那道幽幽的蓝光扫过红头文件。
两分钟后,“赔偿追踪器”小程序的后台更新了一条置顶公告。
林夏手指飞快,给每一条处于“待执行”状态的案件详情页底部,加挂了一个醒目的鲜红色标签:
【官方进度:政府通知本项目已“原则上通过验收”。
现实进度:你的账户依然余额为零。】
这种巨大的撕裂感比直接骂街更具煽动性。
后台流量监控图上的曲线瞬间拉出一根笔直的阳线,服务器风扇开始狂转,访问量在半小时内激增了四倍。
“这也太损了,但我喜欢。”阿哲在那边把最后一口薯片倒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老大,你看一眼公管学院那个副教授刚发的微博,他把我的‘政策套利地图’拿去当反面教材讲课了。”
阿哲的屏幕上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电子地图,上面标注着全城各个被“零元创业挑战”攻陷的社区服务中心。
那些诸如“量子纠缠代码”的荒诞项目,像一个个红色的嘲讽标记,精准地钉在审核盲区上。
“那个副教授本来是想批判我们浪费资源,结果评论区全是求教程的。”阿哲甚至有点得意,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这哪是地图,这是《财政漏洞修补指南》。既然他们看不见漏洞,我们就把漏洞撑大到能塞进一头大象。”
就在这时,顾沉舟端着笔记本走过来,脸色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市府智库的内鬼坐不住了。”他把屏幕转向林夏,上面是一封匿名邮件,附件里躺着一份未公开的《劳动关系风险社会共担可行性研究》草案。
林夏凑近一看,眉心微蹙。
这草案里的核心数据——裁员率、赔偿拖欠周期、心理干预成本,和“反击者联盟”搜集的数据完全一致。
显然,有人一直盯着他们的数据库。
“数据是偷我们的,结论却是他们编的。”顾沉舟指尖点着屏幕下方的一行小字,“他们把数据异常归结为‘个体职业技能老化’和‘适应能力不足’。把系统性压榨,洗成了受害者的个人无能。”
“脏。”林夏吐出一个字。
“所以我帮他们‘修正’了一下。”顾沉舟调出一张对比图,左边是智库的草案原文,右边是他们被篡改的原始数据结论。
他没有发给媒体,而是直接点击发送,把这张图作为“学术探讨材料”,群发给了正在隔壁酒店开行业研讨会的几位重量级学者。
那是纯粹的学术圈,最恨数据造假和学术不端。
这颗雷,埋得深,炸得才响。
办公室另一角的电话铃声突然变得密集。
李曼一边接电话,一边飞快地在便签上记录,脸上的表情从错愕转为一种复杂的欣慰。
“又一笔。”李曼挂断电话,把一张刚打印出来的回执单贴在身后的白板上,“这家公司HR像做贼一样,非要匿名转账,说老板怕被挂在耻辱柱上,先把两年前欠那个运营的三个月工资结了。”
白板上已经贴了十二张回执,那是三天内的战果。
李曼甚至专门建了个“被动到账登记簿”,只要企业肯付钱,这边就撤销“黑名单”展示。
她拿起马克笔,在白板最上方写了一句标语:
“有些人,终于敢还了。”
窗外天色渐暗,服务中心外墙的投影光束再次亮起。
这一次,画面不再是单纯的倒计时。
陈导正站在梯子上调试镜头,她把那个用来干扰信号的接收器拆了,换上了一个黑匣子般的独立服务器。
“这不是为了做项目,是为了做档案。”陈导对着正在直播的镜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往事,“只要这面墙还在,这台服务器就会一直运行。它是独立的,不联网,不可被远程篡改。除非物理摧毁这栋楼,否则这些名字会一直亮着。”
直播间里弹幕疯狂刷屏,与此同时,林夏眼前的虚空中,那行熟悉的蓝色提示再次浮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庄严感:
【提示:新的规则正在生成——债务不会到期,除非被偿还。】
镜头缓缓拉远,外墙上巨大的投影画面切换。
原本跳动的数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在夜色中如刀刻般的白色宋体字:
“本记录将持续至最后一笔赔偿到账。”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林夏站在窗前,看着那行字映在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手机,“赔偿追踪器”的界面还在不断刷新,突然,一条新的系统通知弹了出来,那是来自财政局服务器的数据回传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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