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车子重新汇入夜晚的车流。雨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滴敲打着车窗，在玻璃上划开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而斑斓的光海。车内依旧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暖气开得足，与车外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
沈清澜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那顿安静却充满无形交流的晚餐里。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
陆寒霆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沉默。他似乎也在想着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收紧。
在一个红灯前，车子缓缓停下。雨刷器有规律地刮动着前挡风玻璃，发出单调的声响。
陆寒霆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和音乐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沉缓：
“一开始，”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前方被雨水模糊的红灯上，“我提出那个协议，是因为责任，也因为……你需要一个屏障，而我需要一个能站在我身边、不被那些浮华迷失的伴侣。那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沈清澜的心轻轻一颤，转过头，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坦诚地回顾他们关系的起点。她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后来，”他继续，声音低沉，“你站在领奖台上，冷静，自信，光芒万丈。那不在协议里。”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语，“你在酒廊被为难，明明自己不适，却还在权衡利弊。我替你喝下那杯酒，不只是因为协议里的‘维护’。”
车子重新启动，滑入雨幕。
“你分析出香槟有问题，冷静地留下证据；你面对周慕深的刁难，用专业反击；你拿到那份健康档案，没有退缩，而是给我一套‘作战方案’……”他列举着，语气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这些，都不在最初的契约条款里。”
沈清澜的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她看着他被光影勾勒的侧脸轮廓，听着他平静的叙述，仿佛能感受到那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我让人调查你的过去，知道你哥哥的事。”陆寒霆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疼惜，“那不是为了评估风险，只是想……更了解你。”
他终于侧过头，目光如同沉静的深海，牢牢锁住她：“我出现在医院门口，不只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或者做给谁看。我来，是因为我想来接你下班。”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沈清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他这些话，像是在一点点剥开那层由“协议”包裹的外壳，露出里面真实而滚烫的内核。
“清澜，”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赤裸的坦诚，“我现在做的，以及未来想为你做的一切，都不是因为那份该死的契约。”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烙印在灵魂深处。
“它们，只是因为是你。”
只是因为是你。
这六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沈清澜心中那扇紧闭的门。所有的疑虑、不安、对界限的摇摆，在这一刻，都被这简单却无比沉重的话语击得粉碎。
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是建立在理性、互助和逐渐滋生的情感之上。但她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直接地、彻底地否定掉那个最初的“协议”，将一切重新定义。
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交易。
只是因为她。
沈清澜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真挚与专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所有预设的、理性的回应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陆寒霆看着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沉默地等待着。他将自己最真实的心意，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等待着她的审判，或者说，她的回应。
车子驶入通往静澜苑的幽静山路，雨势渐小，周遭只剩下车轮碾过湿滑路面的声音和愈发清晰的雨滴声。
许久，沈清澜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地响起：
“我知道了。”
她没有说“我也是”，也没有给出同样热烈的回应。但这三个字，以及她终于放松下来、不再紧绷的身体，和眼中那层氤氲的、复杂却不再迷茫的水光，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剥离了所有外在因素后，最核心的驱动力。
她也知道了自己心底那份日益清晰的悸动与依赖，其来有自，并非错觉。
陆寒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彻底柔和下来。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雨夜山路，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不需要更多言语了。
有些界限，一旦被真情实感跨越，便再也无法回去。那些“不是契约条款的内容”，才是构筑他们之间最坚固、最无法分割的纽带。
车厢内恢复了寂静，只有雨声和音乐相伴。但某种东西，已经截然不同了。一种全新的、基于纯粹情感认同的关系，在这雨夜归途的车厢里，悄然确立，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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