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繁抱着江婉走出剑冢，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铁牛扛着云游子走在后头，脚步沉重却稳当。混沌兽叼着半截石碑跑在最前，尾巴高高翘起，时不时回头催促。
“放我下来。”江婉声音很轻，手指抓着他衣襟，“我能走。”
“闭嘴。”范不繁没松手，“你刚被心灯反噬，站都站不稳。”
她没再争，只是把脸埋进他胸口。云游子在铁牛肩上咳了一声：“那石碑上写的‘人间烟火处’，不会真要我们去市井里找吧？”
“字面意思。”范不繁低头看怀中人，“初代既然留话，总不会骗我们。”
铁牛咧嘴：“那敢情好，我正好饿了。嫂子也得吃点热乎的补补。”
城东烟火巷，是五洲大陆最不起眼的街市。摊贩支着油布棚，锅碗瓢盆叮当响，叫卖声此起彼伏。范不繁选了最角落的馄饨摊，木凳矮桌，油腻腻的，却胜在清净。
摊主是个驼背老汉，见他们衣衫带血也不多问，只默默煮了四大碗馄饨，又额外给江婉添了勺骨汤。“姑娘脸色不好，喝点热的顺气。”
江婉捧着碗，指尖发颤。心灯在她胸口忽明忽暗，随隔壁糖炒栗子的吆喝声轻轻跳动。范不繁盯着那团微光，突然说：“你的心灯，在应和摊贩的叫卖。”
她一怔，低头看自己胸口。果然，每当“刚出锅的糖芋苗”或“热乎馄饨三文一碗”的喊声响起，心灯便亮一分；待声音散去，又黯淡下去。
“不是巧合。”云游子凑近观察，“心灯本该只随主人情绪波动，现在却跟着市井声律起伏——这说明凡俗气息能承载真意之力。”
铁牛吸溜完最后一口汤，抹嘴道：“那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反正赵炎成一时半会儿追不到这种地方。”
范不繁点头。他们在巷尾租了间小院，青瓦白墙，推窗能看见晾衣绳上飘着的粗布衣裳。江婉每日坐在门槛上，看孩童追逐打闹，听妇人讨价还价。心灯越来越稳，竟不再需要她刻意维持。
第三日清晨，范不繁蹲在馄饨摊前看老汉揉面。面粉扑簌簌落进铜盆，擀面杖压出均匀的薄片，刀锋切过面皮发出脆响。老汉边剁馅边哼小调，调子跑得不成曲，却莫名让人安心。
“小哥，加个蛋？”老汉递来汤勺。
范不繁摇头，目光仍停在对方手上。那双手布满裂口，指节粗大，却能把面团揉得柔韧筋道，能把馄饨包得胖鼓鼓不露馅。他突然开口：“您做这行多少年了？”
“记不清喽。”老汉笑出满脸褶子，“从我爹手里接的摊子，如今孙子都会帮我收碗了。”
范不繁盯着沸腾的汤锅。白雾氤氲中，他想起初代残魂那句“结界本就不该完美无缺”。修真界追求灵力纯粹、境界圆满，可眼前这锅馄饨汤，混着葱花猪油酱油渣，浑浊不堪却香气扑鼻。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
江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攥着刚买的麦芽糖。“悟到了？”
“凡尘真意不在神通。”他接过糖块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化开，“而在众生呼吸之间。结界若想重铸，就得像这锅汤——容得下杂质，经得起熬煮。”
云游子从隔壁茶摊窜过来，压低嗓子：“刚收到消息，噬灵教在西洲设了新祭坛。赵炎成怕是要狗急跳墙。”
“让他跳。”范不繁起身付钱，铜板在木桌上排成整齐一列，“我们先把这里的馄饨吃完。”
日子流水般过去。范不繁帮老汉劈柴担水，江婉跟卖花阿婆学编草环，铁牛在街头卖艺耍石锁，云游子蹲在茶馆听人说书。混沌兽最自在，整日趴在肉铺案板下啃骨头，油光水滑的皮毛引来孩童争相抚摸。
某夜暴雨突至，江婉的心灯骤然熄灭。范不繁冲进雨幕，在馄饨摊的破棚下找到蜷缩的她。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她嘴唇发白：“赵炎成的诅咒……又来了。”
范不繁脱下外袍裹住她，手掌贴在她后背输送灵力。雨声哗啦啦砸在棚顶，隔壁醉汉的鼾声、更夫的梆子声、野猫的呜咽声混作一团。江婉的心灯却在这嘈杂中重新亮起，比从前更温润。
“听见了吗？”范不繁指着雨帘外挑灯夜归的货郎，“他的脚步声，檐角漏雨的滴答声，都是真意的韵律。”
江婉靠在他肩头轻笑：“所以当初在青云宗，长老们说你是废物，其实错得离谱。”
“他们没错。”范不繁捏碎手中避雨的荷叶，“三窍残脉确实修不了正统功法。但谁规定大道必须走通天梯？爬烟囱也能登顶。”
次日放晴，老汉送他们一筐新摘的枇杷。金黄果皮上还沾着露水，咬开酸甜汁水迸溅。范不繁突然说：“明日启程去西洲。”
铁牛正啃鸡腿，闻言噎住：“不继续躲了？”
“躲够了。”他吐出果核，“赵炎成以为我们在逃命，其实是在攒柴火——现在该烧灶台了。”
云游子眼睛发亮：“用市井气息重构结界？可具体怎么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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