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换了一种相对温和的说法，缓缓道：“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我并非因你的出身或前科而拒绝你。”
风无影闻言，肩膀微微一动，却没有转身。
岳不群继续道：“实是岳某身有要务在身，如今滞留此地，不过是因为身上带伤，需在此处静养。待伤势痊愈，便要立刻离开，行踪不定，诸事缠身。此刻收徒，时机不妥，也难以悉心教导，反而误人子弟。”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自己眼下的困境，又留了一丝余地。
果然，风无影听到这番话，猛地转过身来，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急切地看着岳不群：“岳掌门，您的意思是……？”
岳不群看着他眼中那小心翼翼的期盼，心中暗叹，语气放缓道：“我的意思是，待我此间事了，诸事安顿妥当之后，再议拜师之事不迟。”
“真的？！”风无影顿时喜出望外，差点原地跳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瞬间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然而，岳不群紧接着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件事，你必须先行处理妥当。”
“岳掌门请吩咐！弟子……不，风无影万死不辞！”风无影立刻挺直了腰板，拍着胸脯保证。
岳不群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之前犯下的那些案底，必须了结清楚。江湖人可以快意恩仇，但既然生活在王法之下，便不能视律法如无物。更何况，你若真想入我门下，身家清白乃是基本。”
风无影闻言，脸色微微一白，但随即用力点头：“是！风无影明白！”
接下来，岳不群又详细询问了风无影此前在开州府以及其他几处犯案的具体情况，被盗的是哪些人家，盗窃了何物，价值几何。风无影此时再无隐瞒，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当岳不群问及那些盗窃所得的财物下落时，风无影的回答却让他有些意外。
“那些东西……金银我都埋在了每个州府城外特定的地方，古玩玉器之类不好脱手的，我也都分别藏了起来。”风无影挠了挠头，“我……我没动它们。本来也就是想着通过这种方式了解江湖，后来……后来就一心想着去华山拜师，就更没心思动那些东西了。”
岳不群听完，不由得唏嘘了一声，心中暗道：“还好，尚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依《大明律》：盗窃者，若能在案发后主动投案自首，并完整归还所盗赃物，可视情节予以免罪或减轻处罚。 风无影既然未曾销赃，财物俱在，若能主动投案并归还，再加上周文渊这边或许可以代为斡旋，事情或许不至于无法收拾。
“你能未将财物挥霍，总算还未铸成大错。”岳不群语气缓和了些，“此事尚有转圜之机。明日，我与你一同去见周知府，将此事说明，该如何处置，依律而行。”
风无影见岳不群愿意帮他，心中更是感激涕零，连连称是。
岳不群见他情绪起伏太大，便不再多谈此事，转而温言安抚了几句。此时夜色已深，他便让丫鬟翠珠再去弄些简单的夜宵来。
三人围坐在桌边，吃着热乎乎的宵夜，气氛倒是比之前缓和了许多。风无影经历了大起大落，此刻心神稍定，又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胃口居然不错。
岳不群看着他那副狼吞虎咽却又时不时偷眼看自己、带着点讨好和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此事千头万绪，只能等天亮之后，再见机行事了。
————
翌日清晨，天色刚亮，岳不群便已起身。他手中提着一个不小的包裹，里面正是风无影昨夜交代的、在开州府李员外家盗取的那对前朝白玉如意和三百两现银以及在其他州府所盗取的财务。昨晚在风无影交待了所有案件所盗窃的财务存放地点后，岳不群便连夜赶往风无影所说的地点把财务都站了出来。早上刚刚赶回来，他就向心思灵巧的翠珠打听清楚，知府周文渊若无紧急公务或外出巡视，上午时分多半会在书房处理文书。
询问过府中下人，确认周文渊今日并未出门后，岳不群便径直朝着书房所在的内院走去。
周文渊的书房位于府衙内宅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环境清幽。岳不群刚走到书房门外那株老海棠树下，坐在书案后的周文渊便已透过敞开的支摘窗看到了他。
与十日前在案发现场初见时的客套中带着疏离不同，此刻的周文渊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而真诚的笑容。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快步迎了出来，亲自打开房门，拱手笑道：
“岳先生！一早便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指教？快请进，快请进！”
他侧身将岳不群让进书房，态度颇为恭敬。这份恭敬，与十天前相比，已然有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
自从那日岳不群在失窃现场，仅凭几个浅淡的脚印，便精准推断出那“一阵风”大盗的年龄、身高、体重乃至可能擅长的异术，并将这些关键信息提供给他之后，周文渊对岳不群的观感便大为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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