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残阳如血,将天边云霞染得一片凄艳。他行至一处名为“野三关”的险要之地。关隘坐落于两座光秃秃的石山之间,如同被巨斧劈开的一道裂缝,只有一条狭窄、崎岖的石板通道蜿蜒穿过。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绿林强梁出没的场所。
关口旁,依着山壁,歪歪斜斜地建着一家客栈。土木结构,饱经风霜,显得破败而顽固。一面褪色的旗幡在带着哨音的暮色山风中猎猎招展,上面用墨笔写着“迎宾”二字,字迹已斑驳模糊,透着一股廉价的、对南来北往疲惫旅人的招徕,也透着一丝此地独有的、不加掩饰的粗野。
李不言牵着“老黄”,还未走近,便能听到客栈里传出的嘈杂人声。那是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的喧嚣——大声划拳的、吹嘘见闻的、抱怨行路艰难的、催促酒菜的……
他将马牵到客栈后院。后院不大,堆着杂物,拴着几匹驮马和一头骡子,气味并不好闻。一个穿着油腻围裙、面无表情的伙计接过缰绳,随意地将“老黄”拴在一个简陋的木桩上。李不言要了一间最便宜的,位于角落,据说只放得下一张板床的房间。
然后,他走到喧闹的大堂。目光扫过,只见不大的厅堂里挤满了人。有满脸风霜、高声谈论药材皮货价格的客商;有神情警惕、围坐一桌、兵器放在手边的镖师;还有几个散坐在不同角落、眼神精悍、带着兵刃、气息与寻常旅人迥异的江湖客。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烧刀子的辛辣、汗液的酸臭、油烟以及一种江湖底层特有的、粗粝而真实的气息。
李不言像一块被溪水冲刷光滑的石头,无声无息地滑到大堂最里面一个靠墙的角落空桌坐下。这个位置,背靠土墙,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将“不语”轻轻放在手边触手可及的长凳上。只要了一碗不见油星的素面,一壶最便宜的、带着梗味的粗茶。
他低调得几乎要融入墙壁的阴影里。但有些人,就像鞘中的宝刀,纵使蒙尘,纵使深藏,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那一丝无法完全掩盖的锋芒。
他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那柄看似古朴无华,却总让人觉得不凡的连鞘长刀,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几个坐在大堂中央,喝得面红耳赤的江湖人,目光几次有意无意地扫过他,低声交换着眼神。最终,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敞着胸怀露出浓密胸毛的汉子,端着一个硕大的酒碗,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一屁股坐在李不言对面的长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小哥,”虬髯汉子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面生得很啊!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发财?” 目光灼灼,如同打量一头待宰的羔羊。
李不言从面碗上抬起眼皮,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古井,映不出对方的嚣张。他低下头,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声音平淡无波:“南边来,去北边。”
“北边?”虬髯汉子嘿嘿一笑,笑声带着嘲讽与威胁,“北边?嘿!北边如今可不太平啊!听说最近七杀门那帮杀才活动频繁,跟疯狗似的。还有那慕容世家的人,也像吃了火药,到处找茬。小哥你孤身一人,还带着把……啧啧,好刀啊!”他目光贪婪地在“不语”的刀鞘上转了一圈,“这一路上,可得小心点儿,别把宝贝弄丢了,也别把自己……弄没了。”
这话语看似江湖前辈对后辈的“关心”,实则充满了试探、威胁与毫不掩饰的觊觎。
李不言依旧低头,专注地吃着那碗寡淡的素面,仿佛碗中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对汉子的话充耳不闻。
虬髯汉子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讨了个没趣,让他在同伴面前有些挂不住面子。他冷哼一声,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酒水溅出:“怎么?看不起俺‘开山掌’赵猛?觉得俺不配跟你说话?”他提高了音量,整个大堂的嘈杂都为之一静,许多目光投了过来。“告诉你!这野三关一带,是俺赵猛的地盘!是龙,你得给俺盘着!是虎,你得给俺卧着!懂不懂规矩!”
邻桌几个显然是赵猛同伙的汉子,也纷纷站起身,抱着臂膀,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围了过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大堂里的气氛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其他食客,无论是客商还是镖师,大多脸色微变,要么低下头加快吃饭的速度,要么悄悄挪动凳子,远离这是非中心。那桌镖师互相对视一眼,手按上了兵器,但似乎不愿多事,只是警惕地观望着。
李不言终于慢慢放下了筷子。他没有看那些围过来的壮汉,而是拿起桌上那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仔细地、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从容,那么自然,与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脸色已经因愤怒和酒精而涨成猪肝色的赵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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