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片修罗场的最中央,李不言依旧独自站立着。
他浑身湿透,青衫褴褛,被鲜血和雨水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手,依旧死死地、稳定地握着那柄支撑着他身体的“不语”刀。刀尖深陷入青石板的缝隙,仿佛与大地连接在了一起。
白无瑕身形一晃,如同一片轻盈的白羽,从高高的屋顶飘然落下,点尘不惊地落在李不言面前。他收起玉扇,仔细打量了一下李不言身上那几处依旧在微微渗血的伤口,以及他那因力竭和失血而显得摇摇欲坠的身形,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木兄弟,伤势……看来不轻啊。可还撑得住?”
李不言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他额前的黑发滑落,流过他因过度消耗而显得异常疲惫、却依旧锐利沉静的眼睛。他摇了摇头,声音因为脱力和喉咙的干涩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多是皮肉之伤,未及根本……调息片刻便好。有劳白公子……挂心,此番……多谢了。”
他的感谢,发自内心,却并不热烈,依旧保持着那份特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静与疏离。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无瑕摆了摆手,脸上重新浮现出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然而,他的目光,却似有意似无意地,瞥向了方才“影”所站立的那片阴影方向,此刻那里已是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他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深意,轻声道:“看来,在这朔方城内,关心木兄弟安危,不愿见你早早夭折的……可不止白某一人啊。木兄弟的‘机缘’,倒是让白某都有些羡慕了。”
李不言沉默着,没有接这句话。他只是默默地、艰难地调动着体内那几近枯竭、如同残烛般摇曳的内力,尝试着梳理紊乱的气息,压制伤口传来的阵阵剧痛。他心如明镜,白无瑕与“影”的先后出现,绝非仅仅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么简单。这背后,必然牵扯着更复杂的势力博弈、更深层的利益算计,以及某些他目前还无法完全看清的图谋。今日之局虽侥幸得脱,但正如慕容卓所言,仅仅是“多活两日”。未来的路途,非但不会因此变得平坦,反而会因为卷入了更深的漩涡,而变得更加凶险莫测,步步杀机。
“木兄弟且好生静养,万莫留下什么隐患。”白无瑕见他沉默,也不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又看向李不言,补充道,“想必,几日后的试剑大会上,有了木兄弟的参与,定然会比白某原先预想的,还要精彩纷呈,令人期待。”
说完,他对着李不言拱了拱手,姿态依旧潇洒不羁,随即转身,那一袭白衣在昏暗的、血迹斑斑的长街上,显得格外醒目。他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仿佛只是月下漫步,偶然路过此地。
周围那些原本在暗中窥视的、来自各方势力的目光,随着慕容家的人马与白无瑕的离去,也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彻底退去,融入了朔方城深沉的夜色之中。一场搅动了全城风雨的街头血战,似乎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
直到此时,“悦来”客栈那扇一直紧闭的大门,才被小心翼翼地、带着恐惧的“吱呀”声推开一道缝隙。掌柜和几个伙计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地探出头来,当看到街心那如同地狱般的惨状时,更是吓得几乎瘫软在地,连惊呼都发不出来。
林枫与林雨薇兄妹也从客栈内走了出来。林枫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个独自立于血泊之中、背影依旧挺直的青衫少年,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有难以掩饰的震惊,有对其实力的深深忌惮,有对慕容家居然暂时退走的不可思议,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这种直面生死、血战不屈气概的……隐隐敬佩。而林雨薇,则是眼圈微红,快步走下台阶,来到李不言身边不远处,想伸手去扶,又有些怯怯地不敢,只是急切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声音带着哽咽的关切:“木……木大哥,你流了好多血……我……我这里有林家秘制的‘白玉生肌散’,对外伤有奇效,你……你快用一些吧……”
李不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眼中的担忧真诚而纯粹,不掺杂质。他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算是安抚的弧度,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坚定:“多谢林姑娘……好意。不必了。”
他谢绝了这份善意。此刻,他需要的并非灵丹妙药,而是绝对安静的休息,以及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吸收今夜这场生死搏杀所带来的宝贵经验、教训,还有那在极限压力下,对“刀即是我”更深一层的领悟。
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去看那满地的尸体和血污,只是拖着那具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疲惫不堪的身躯,拄着“不语”刀作为支撑,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踏过被血水染红的台阶,重新走回了那座暂时可以容身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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