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猛地挥袖,面上凝起一层寒霜,自齿间迸出冷语:“朕岂不知卿言甚善?”
“然每思先帝创业维艰,朕亦存体察民情之念!”字字皆似压着怒火。
董允却恍若未闻,容色肃然,声反更朗:“陛下当以社稷为重,焉能沉溺市井之游?”
那神情,竟仿佛刘禅犯下大逆不道之过。
刘禅牙关紧咬,血气上涌:这董允是当真不解其意,还是存心作对?
一股深切的无力感骤然袭来。董允所言,岂无道理?若对照史册所载昏君之行,自己所为似乎亦相去不远。
然细想来又觉不甘,委屈与愤懑交织于心。
眼前这董允着实可恼,却偏发作不得!犯颜直谏总是忠臣,面上不可轻辱;若认其有理,胸中却实在郁结难舒,如鲠在喉,喘息维艰。
谁道天子为至尊?分明是至艰至缚之位!
刘禅终只化作一声沉厚长叹,满面倦色,缓声道:“卿等只见朕出宫门,可曾见宫门之外,饥殍几许?”语中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董允沉吟片刻,正欲作答。
刘禅却不待他开口,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面容一肃,帝王威仪瞬间爆发:
“且天子若不知五谷,不察四时,则民间疾苦何由上达?”
“宫墙高深,而百姓哀声不闻。圣王之道,当以万民之心为心,岂可困守九重,坐忘天下饥寒!”声音如金石交击,回荡在空旷的殿阶前。
董允闻言长揖及地,姿态恭谨,却将手中象笏握得指节青筋暴起,显是用了极大的力量:
“陛下圣明烛照,然《礼记》有云:‘天子穆穆,诸侯皇皇。’君不君则臣不臣!”
他突然抬手指向殿外执戟肃立的羽林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质问:
“若陛下可轻出禁宫,则卫士可卸甲否?三公可罢朝否?礼崩乐坏,其始于此乎?!”
刘禅被他这番话顶得额头青筋暴起,一股怒血直冲脑门,好一张利嘴!好一个“天子穆穆,诸侯皇皇”!
这分明是在用《礼记》压他,说什么天子必须庄严肃穆,诸侯必须光彩堂堂,如此才能君臣有别,天下有序。
否则便“君不君,则臣不臣”,看似强调君臣各守其道,实则将礼崩乐坏之责尽系于君身。
刘禅心中冷笑:说什么君主表率决定臣子行为,仿佛天子稍有不慎,整个礼制就要崩塌!这谏言看似规劝,实则是用礼教绳索捆住帝王手脚。
他正欲厉声反驳……
董允竟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哗啦一声用力展开,竹片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先帝手诏在此:‘嗣君未冠,出入必告丞相。’”
“今陛下欲效尧舜访氓隶,岂不知豳风七月乃周公陈王业也?”
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竟有血丝渗出:“臣宁死!亦要劝谏!”
刘禅闻言,一股狂暴的怒血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面颊霎时涨红如血,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袖中的手紧紧攥住,心里飞速盘算如何破局。
却在听到“先帝”二字时,如被当头浇下一盆彻骨的冰水,骤然清醒。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翻腾的怒火。
好险,险些中了这些牙尖嘴利的谏官的圈套! 登基数月,竟还未完全适应这帝王身份……
一丝后怕和自省掠过心头。 刘禅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忽而神色一肃,眼中浮现深切的追忆之色,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力量:
“朕犹记得,先帝在时:临危不弃万民,风雨同舟渡江……”
“饥寒不避粗粝,箪食瓢饮与民同。宁失辎重不舍百姓,甘弃珍馐共尝藜藿。”
“甲胄浸透血汗犹呼‘生死与共’,陋室席地而眠仍道‘何分贵贱’!”
“朕每思之,尤为感叹:今之居高位者,当思先帝遗风,知稼穑艰难,察民间疾苦,方得民心永固,江山长安!”
说到动情处,刘禅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胸膛剧烈起伏。
先帝一生戎马倥偬,东征西讨,其坚毅不屈、顶天立地的气概仿佛跨越时空灌注于他胸中,令他越说越是激昂,眼中光芒灼灼。
“朕当继先帝遗志:扫清寰宇,天下太平!岂可因百姓贫贱,便不体其艰辛?”
“难道我大汉百姓的生死血泪,就只配化作你们笔下那几行苍白的墨迹吗?!”
最后一句如惊雷炸响,几乎是从胸腔中撕裂而出。
董允顿首而拜,声音却依旧执拗:“陛下圣明,臣亦感佩先帝仁德。然天子坐明堂而掌八荒,垂拱治天下,此乃万世不易之理。”
“体察民情、问俗采风,自有刺史郡守奏报,何劳圣躬亲涉险地?此非爱惜圣体,乃为社稷计也!”
刘禅心中冷笑:若真垂拱而治,岂不正合彼意?届时大权旁落,天下必乱!他早已看透,这冠冕堂皇的说辞下,实为世家对皇权的侵蚀。史书虽赞董允“忠贞体国”,然其中真假难辨,未可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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