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三年,夏初。
南中的暑气较往年来得更早更猛。
溽热与雨水交织,催得山林愈发蓊郁葱翠。
然而,在这片旺盛的生机之下,银坑山深处却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孟获及其残部被困于此,已近半载。
处境如同这闷热的天气一般,令人窒息。
山洞阴暗潮湿,岩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滴落,打在伤员溃烂的伤口上,也无人有力气去擦拭。
渗出的水珠混着脓血,在身下浸出一片污浊,引得蚁聚蝇集,挥之不去。
一个不及弱冠的夷人少年士卒,因误食毒菇而痛苦地蜷缩在地,腹中绞痛,气息微弱。
他偶尔抽搐几下,唇间溢出细弱的呻吟,已不成语句。
他的父兄守在旁边,眼神枯槁,替他擦拭嘴边污沫的手抬起又落下,动作迟缓得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他们看着他,也像是在等待一场早已注定的结局。
洞中早已断粮多时。最后几匹战马被牵出去时,有人背过身,有人却只是空洞地望着,眼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马肉很快耗尽,如今仅靠野菜与草根吊命,每个人皆是颧骨凸出,眼窝深陷,行走间只剩一具摇晃的骨架。
伤患挤在角落,无医无药,低微的呻吟在岩壁间萦绕不去。
空气中混杂着伤口腐烂的腥臭、泥土的潮气与众人身上的汗浊气味,这气味浓重得如有实质,压在胸口,每吸一口气,都像在吞咽黏稠的污浊,令人胸臆滞闷,喘不过气来。
更令人绝望的是这南中之地无处不在的瘴疠之气。
孟获原本指望这深山毒瘴能成为阻退蜀军的天然屏障,不料如今日夜承受其侵蚀的,竟是他自己的将士。
瘴毒无形却致命,军中病亡者与日俱增,部众已锐减三成有余,万余人马如今仅存七千。
他举目所见,昔日骁勇善战的部下,如今尽成病骨支离、在煎熬中挣扎的残躯。
而山外的蜀军非但未如他所料溃散,反而愈战愈勇,步步紧逼。
他一度期盼的转机,终究彻底落空。曾被他视为倚仗的天险,反成困死大军的桎梏。
此刻的孟获,心中所感已非战败之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窒息的绝望。
就在孟获深陷于此般绝境之际,数百里外的味县宣恩台内,烛火通明。
诸葛亮刚刚展读王平自前沿送来的密报。
信使一路翻山涉水,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南中山林深夜的露水与寒气。
“禀丞相,”信使的声音带着急促奔波后的沙哑,“王将军令末将急报:我军暗卫多方核实,孟获寨中存粮已尽,近日正大量杀马为食。”
“其部众因饥馑及瘴疠而病倒者日增,士气低落至极点。”
“昨夜又有三股小队,约二十余人,趁夜下山至我军哨卡请降。”
“皆言寨中怨声载道,多有头领暗中串联,欲缚孟获以降。”
诸葛亮听罢,神色在烛影摇红中更显沉静,手中羽扇轻摇的节奏并未因这消息而有分毫改变。
他只是将目光在信使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那深邃的眼眸中,似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悯意掠过,如秋夜流星,转瞬便隐入一片清明的洞察与决断之中。
他温声让信使先下去好生休息,随即转向身旁的张嶷与刚刚抵达味县商议要事的李恢。
堂内数支粗烛将人影投在墙上,随火光轻轻晃动;檀香的青烟在光影中袅袅盘旋,与窗外沉寂的夜色、远方军营隐约传来的巡更声交织在一起,衬得厅堂格外肃穆。
这一切,与银坑山深处的死寂截然相反。
诸葛亮目光掠过壁上地图中银坑山的标记,声音沉稳:
“伯岐,德昂,火候已至。”
他羽扇稍定,继续说道:
“孟获虽勇,如今却部众离心、天险已失、粮草断绝。更兼我‘辟瘴正气散’已广传山外,彼所恃之瘴疠之威,亦大打折扣。”
“其势,穷矣。”
李恢闻言点头:
“丞相明鉴。据降卒所言,孟获近日脾气愈发暴戾,动辄鞭挞士卒,连其心腹也渐生微词。”
他略作停顿,语气转深:
“孟琰将军那封家书,此时想必已如一根芒刺,深扎其心。”
他所指的,是诸葛亮先前派人悄悄送入山中的安民告示,以及孟琰亲笔所写、细述归顺后子弟可习文知礼、亲族皆得安居乐业的家书。
孟获虽盛怒难遏,可那字句之间的景象,却如无声的种子,早已随怒意悄然散入残存部众的心中。
眼下山中粮草日渐匮乏,伤病者无药可医,众人眼中尽是惶惑与绝望。
那家书所描绘的归顺后的安稳画面,便在这困顿之中,日夜啃噬着最后一丝顽抗的意志。
诸葛亮沉吟片刻,目光掠过地图上山川形势,手中羽扇轻轻一叩,决然开口:
“既如此,当再添一把薪柴,促其早断。”
“伯岐,你即刻以宣恩台之名,再拟一道文书。”
“不必复述宽大之策,只明确告知:限其十日内自缚至味县请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刘禅三造大汉请大家收藏:(m.20xs.org)刘禅三造大汉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