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坐席上。
只觉浑身骨节皆似松散。
却又充满前所未有的轻快。
他看向邓芝。
由衷叹道。
“军师，不，伯苗先生！”
“至此，达方知丞相与陛下之谋略。”
“真如神鬼难测，深不见底！”
“环环相扣，申仪……竟就这般轻易伏诛。”
“西城……竟就这般传檄而定！”
邓芝微微一笑。
目光却投向窗外。
语气平和。
“将军，此仅开端。”
“申仪虽擒，西城虽暂安。”
“然洛阳之回应，司马懿之动向，乃至东吴之报复，皆须慎之又慎。”
“尤是那司马懿……”
“将军那封‘驱虎’密疏，此刻想必已达洛阳了吧？”
“司马懿……”
孟达闻此名。
心头骤然一紧。
方才松弛的心神再度绷紧。
甚至生出一丝惊悸。
那封构陷司马懿的密信……
当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看向邓芝，见邓芝一副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心下稍安。
‘有军师在，有丞相在，有陛下在，我怕谁？’
‘司马懿？不过尔尔！’
不过他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安。
他仿佛能看见。
那位以隐忍狠辣着称的司马懿。
正用一双冰冷的眼睛。
穿越千山万水。
默默地注视着新城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
一旦被窥破虚实。
招致的必是雷霆万钧般的灭顶之灾。
但是。
他随即收起这种冰寒之感！
‘有大汉在，大汉乃吾之坚实后盾，我孟达怕谁？！’
邓芝看着孟达神色不断变换。
温言安慰道。
“陛下与丞相早就谋划好一切。”
“将军勿需担忧。”
“如今，擒杀申仪、掌控西城，已然顺利。”
“虽不过是剜除了近处之疮。”
“然也是大功一件！”
“至于襄阳司马懿，以及洛阳病重的曹丕？”
“一切依计而行便可！”
孟达闻言深吸一口气。
点头称是。
“新城、西城……”
“达，必定对军师言听计从！”
邓芝却肃然道。
“此，一切皆为大汉！”
孟达凛然。
正色道。
“军师所言极是，一切皆为大汉！”
“达……必定竭尽股肱之力！！！”
邓芝看着孟达坚定起来的神色。
叹道。
“陛下与丞相，常为复兴大汉，夙兴夜寐。”
“不敢有片刻松懈。”
“所以我等，也丝毫不能松懈！”
孟达郑重抱拳。
“是！”
两人振奋昂扬。
仿佛看到一片光明未来！
邓芝接着部署。
“将军，目下须尽快整顿两城防务。”
“安抚降卒。”
“清点府库。”
“并将此间情状，速报成都陛下与丞相知晓。”
“达这便令人去办！”
孟达起身。
复现那精明干练的边将气度。
邓芝不再多言。
目光再度投向窗外。
夜色已沉。
浓重如墨。
唯天边数点寒星闪烁。
他知道！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而在太守府深处。
一间守备森严的囚室内。
被单独关押的申仪。
侧耳倾听着门外守卫刻意压低却又恰好能让他听见的交谈。
“听说了吗？西城……”
“申珩！王都尉！”
“……开了城门，迎孟太守的人进去了……”
零碎的词句如同淬毒的芒刺。
一针一针地扎进他的心里。
他浑身猛地一颤。
干裂的嘴唇哆嗦起来。
想嘶吼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申珩，王都尉，珩儿……”
“竟然是他们背叛我……”
“新城……易主……”
这几个词在他脑中疯狂炸开。
将他的心神炸得粉碎。
他双目尽赤！
嘶吼着！！！
猛地将头向后一仰。
随即用尽全身力气。
一次次地撞向冰冷的墙壁。
发出沉闷而可怕的“咚”、“咚”声。
他想不通。
为什么背叛他的人。
竟然还有申珩！
顷刻间。
他就头破血流！
把狱卒吓了一跳！
申仪状若疯魔！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他疯癫地乱说着话！
王都尉！
申珩？
一起背叛了他？？？！
他想死？！？！
两个最信赖之人一起背叛了他！
他心中满腹的算计成空。
被至亲之人背叛。
连世代经营的基业也顷刻间被人夺走的滔天恨意与绝望。
如同烈火般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唯有这自残的痛楚。
方能稍解那彻骨的煎熬。
他已彻底被这失败的苦果吞噬。
他猛的想起了他兄长申耽。
他猛的醒悟了些什么……
原来如此！！！
申珩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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