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孟兴与李敏率领两千死士,趁着夜色掩护,衔枚疾走。
马蹄裹着厚布,人不出声,马摘响铃,整支队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迅速没入新城以北的崇山峻岭之中。
时间,是他们此刻最稀缺也最致命的敌人。
根据最新情报与邓芝的推算,司马懿的主力前锋距新城已不足五日路程。
他们必须在这短短时间内,完成一百五十里的急行军,选定最佳伏击地点,并彻底隐匿踪迹。
任何一丝延误或疏忽,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将这支部队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山路崎岖,夜露寒重。
队伍沉默地穿行在密林与峡谷之间,只闻细微的脚步声与压抑的喘息。
孟兴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紧绷的凝重。
他不断回顾队伍,确保无人掉队,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前方黑暗,仿佛要将那重重山影看穿。
李敏则如同暗夜中的影子,始终游弋在队伍侧翼与后方,感官提升至极限,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夜枭的惊飞、小兽的奔窜,都会引起他瞬间的警觉,并以手势示意队伍暂缓。
“快!再快一点!”孟兴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父亲的期望、军师的谋划、全城军民的生死,乃至大汉的兴复大业,此刻仿佛都压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他紧握缰绳的手心满是汗水,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李敏悄然靠近,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掩盖:“公子,前方十里便是浙水隘口。地图所示,其地两山夹一河,河道于此收窄,官道紧贴山崖,确是设伏的绝佳之地。然此地亦为兵家必争之险,司马懿麾下必有精锐斥候反复探查。”
孟兴重重点头,抹去额角混着尘土的汗水:“李统领,依你之见,何处潜伏最为稳妥?”
李敏目光扫过朦胧的远山轮廓:“不宜过于靠近官道,易被斥候的猎犬与骏马察觉。可选隘口上游三里处,山势略缓,林木更为茂密,且有一处天然石隙可藏兵。居高临下,既可俯瞰官道全貌,亦便于发动火攻后迅速撤离。”
“便依统领之言!”孟兴果断下令。
此刻的他,已将个人勇武之气压下,全力信任李敏的经验与判断。
队伍再次提速,终于在次日黄昏,如同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般,抵达了预定的潜伏地点。
此处正如李敏所言,山高林密,怪石嶙峋,浙水在下方峡谷中奔腾咆哮,声若雷鸣,恰好掩盖了大队人马行动的声响。
然而,休息是奢侈的。
李敏立即下令:“全体都有,即刻清除沿途痕迹!马蹄印、足迹、折断的枝条,一处不留!饮马取水需至上游隐蔽处,严禁留下任何新鲜粪便!各自寻找掩体,无令不得妄动,不得生火,不得交谈,违令者斩!”
命令被无声而迅速地执行。
这两千死士皆是孟达麾下最精锐、最忠诚的部曲,深知此行关乎全局成败,个个屏息凝神,如同山石般融入环境。
他们在白毦暗卫的带领下,用树枝小心扫平足迹,将马匹牵入深邃的石隙或用树枝覆盖,人员则分散隐匿于灌木、岩洞……
不过半个时辰,整片区域便恢复了近乎原始的状态,仿佛从未有人迹涉足。
孟兴与李敏藏身于一块可俯瞰官道的巨岩之后,岩石上覆盖着藤蔓,仅留下几道狭窄的观察缝隙。
两人轮流监视着下方蜿蜒如带的官道,不敢有片刻合眼。
山间的夜寒冷刺骨,湿气浸透衣甲,寒意如同细针,透过铁甲缝隙直刺骨髓。
无人敢生火取暖,只能依靠体温和意志硬抗。
偶尔有压抑到极致的、牙齿相互叩击的细碎声响,也迅速被风声与浙水奔流之声吞没。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与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第一天,官道上仅有零星商旅与樵夫经过。
第二天午后,情况陡然变化。
首先出现的,是数骑快马。
马上骑士矫健剽悍,身着轻甲,背负角弓,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的山林。
他们行进迅疾,时而策马奔驰,时而缓辔观察,甚至有人下马,仔细查看地面痕迹,或用长杆拨弄草丛。
“魏军斥候!”孟兴压低声音,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身后岩隙中传来极其轻微的弓弦扣紧之声,那是埋伏的弩手们本能的反应。
在这一刹那,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因自己丝毫失误导致全军覆没、葬送父亲和军师全部希望的恐惧。
他的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
李敏的手无声地按在孟兴臂上,微微摇头,眼神冷静如冰。
他嘴唇微动,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沉住气。彼等例行探查,未见异常便会离去。”
那股几乎要让孟兴窒息的压力,因李敏沉稳的手势和眼神而略微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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