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重归死寂,油灯如豆的火苗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跳动的心脏,将每一个人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投射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如同囚笼中躁动不安的灵魂。精壮汉子和刀疤脸带来的消息,像两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令人窒息的漩涡。码头的封条、曹府的暗哨、府衙的暗查……每一句话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我们不仅是被追捕的猎物,更成了牵动整个府城暗流的关键“信物”,这认知带来的不是重要性,而是更深的、浸入骨髓的寒意。
韩婶的呼吸声是这寂静里最折磨人的声响,微弱、急促,带着痰鸣的嘶哑,每一次艰难的进气,都仿佛在用尽她生命最后的气力。老者(老奎称他“钟伯”)再次为她诊脉,枯瘦的手指搭在那截苍白纤细的手腕上,久久不语。昏黄的灯光下,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里,偶尔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凝重。他收回手,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得像风吹过干枯的落叶:“油灯将尽,非药石能速效。只能先用参片吊住元气,再看造化。” 他从那个散发着陈旧草药味的藤箱深处,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匣,打开,里面是几片薄如蝉翼、色泽暗黄的干瘪参片,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带着泥土味的甘苦气息。这东西,一看就知非凡品,在这荒僻地穴出现,更添几分诡异。
老奎默默接过参片,眼神复杂地看了钟伯一眼,没说什么。他亲自将一片参片放入韩婶舌下,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与他平日冷硬的样子判若两人。参片的效力似乎需要时间,韩婶依旧昏迷,但额头的虚汗出得更多了,呼吸的嘶哑声似乎略微平缓了一丝,像狂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被勉强护住了一星火苗。这微乎其微的好转,像黑暗中一根蛛丝,纤细得让人不敢触碰,却承载了我们全部的希望。我跪坐在她身边,用湿布不停擦拭她冰冷汗湿的额头和脖颈,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我心头发颤,仿佛能感觉到生命正从这具躯壳里一点点流逝。
狗娃在钟伯怀里睡得很沉,小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透明,仿佛一碰即碎。钟伯用破旧的棉絮将他裹紧,自己则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下,闭目养神,佝偻的身形在墙上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阴影,仿佛与这石室融为一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谜团——一个身怀绝技、藏有珍药的医者,为何会隐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他与林老大、与冯经历,又是什么关系?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无从知晓。石室内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地下河遥远的轰鸣、以及我们几人压抑的呼吸声。饥饿和寒冷是永恒的伴侣。老葛将精壮汉子带来的干粮——几块硬得能崩掉牙的肉脯和炒米,仔细地分成小份。我们默默地咀嚼着,食物粗糙剌喉,难以下咽,只能混着冰冷的存水勉强冲下,胃里像塞了一团冰凉的石头,带来虚假的饱腹感,却驱不散彻骨的寒意。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却不敢真正入睡。每一次恍惚,都会被韩婶突然加重的呼吸声或远处隐约传来的、可能是幻觉的异响惊醒,心脏狂跳半天才能平复。各种念头在脑中疯狂盘旋:冯经历被何事绊住?林老大如何应对眼下的危机?那“第二条路”又是什么?何先生是否安好?我们会不会永远被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穴里?恐惧像藤蔓,将心脏越缠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的火苗越来越微弱,灯油即将耗尽,黑暗再次从四周缓缓合拢。就在光线暗淡到几乎看不清彼此面容时,石室入口那条陡峭的石阶上方,极远处,再次传来了那特定的、三短一长的指甲叩击石壁的声音!
哒—哒—哒—
老奎瞬间睁眼,锐利的目光射向入口,同样以两声叩击回应。黑暗中,能听到他细微的调整呼吸声,肌肉重新绷紧。
片刻后,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石阶,是那个精壮汉子,去而复返!他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呼吸急促,带着明显的惊惶。
“老奎!钟伯!”他压低的嗓音带着颤音,“出事了!外面……外面全城戒严了!官兵在挨家挨户搜查,说是缉拿勾结水匪、盗卖河工粮款的江洋大盗!画影图形都贴出来了!虽然模样画得不太像,但……但描述的身形特征,有点像……有点像他们!”他的目光扫过我和昏迷的韩婶。
我的心猛地一沉,血液瞬间冰凉!画影图形?江洋大盗?曹党这是要彻底灭口,不惜栽赃陷害,将我们打成十恶不赦的匪类!一旦被抓,绝无生理!
“林老大呢?”老奎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发白。
“林老大传话,让你们立刻启用‘第二条路’!”精壮汉子语速极快,“码头和所有明面上的通道都被盯死了!只有那条老祖宗留下的暗道,或许还能搏一线生机!他会在另一端接应!但……但那条路几十年没人走了,里面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而且出口离府城更远,在百里外的黑风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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