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夜,比地穴和溶洞里的死寂更添了几分山野的喧嚣与不安。山风不再是地底那种阴湿的呜咽,而是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带着蛮力的呼啸,猛烈地撞击着简陋的木门和窗板,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巨手在拼命摇晃着这风雨飘摇中的方舟。密集的雨点终于砸落下来,起初是“噼里啪啦”的脆响,很快就连成一片“哗哗”的喧嚣,重重地打在茅草屋顶上,雨水顺着缝隙渗漏进来,在屋内泥地上汇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潮湿的木头味和雨水冰冷的清新气息,混杂着屋内草药苦涩的余味,形成一种奇特而压抑的氛围。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穿堂风中疯狂摇曳,将我们几人投射在木板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忽大忽小、张牙舞爪,如同惊惶失措的鬼魅。每一次狂风卷过,灯焰都猛地一暗,几乎熄灭,屋内瞬间陷入令人心悸的黑暗,直到它又顽强地重新窜起,才让人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但那种随时可能重归黑暗的恐惧,却如影随形。
韩婶依旧昏迷地躺在床上,额头上覆着福婶刚换过的、被雨水汽浸得冰凉的湿布。她的脸色在跳动光影下显得更加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只有偶尔喉头无意识地滑动一下,证明那缕游丝般的气息还未断绝。福婶守在床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韩婶冰凉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时不时探身听听她的呼吸,或用指尖蘸点温水,湿润她干裂起皮的嘴唇。阿芷蜷缩在灶膛边的小凳上,抱着膝盖,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不是为我们,而是为这暴烈的天气和祖母的忧心。她不时偷偷瞄一眼窗外泼墨般的黑夜,每一次雷光闪过,她都吓得一哆嗦,将身子缩得更紧。
老奎和根生、水生三人轮换着守在门边,透过门板的缝隙,警惕地监视着外面被暴雨吞噬的山林。他们的身影在门边凝立如松,雨水偶尔从门缝溅入,打湿他们的裤脚,但他们毫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黑暗中可能出现的危险上。钟伯则靠坐在离床不远的墙根下,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每当雷声炸响或风声骤急时,他搭在膝盖上的枯瘦手指都会微微一动,显示出他内心的警惕并未放松。
我靠坐在离门口稍远的墙角草垫上,将睡着的狗娃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孩子似乎被雷声惊扰,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发出细弱的呓语。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连自己都听不清的、破碎的调子,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扇在风雨中呻吟的木门,耳朵竖得生疼,试图分辨雨声和风啸中是否夹杂着别样的动静——马蹄声?脚步声?还是刀剑出鞘的铿锵?每一种想象中的声音,都让我心脏骤停,呼吸停滞。怀里的永昌号木牌,隔着单薄的衣衫,硌着我的胸口,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我外面世界的凶险和我们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冯经历怎么样了?林老大有什么新的消息?这雨夜,是掩护,还是危机?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仿佛过了一整夜那么漫长。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雷声渐渐远去,只剩下瓢泼大雨无情地冲刷着山林。就在我紧绷的神经因极度疲惫而开始麻木,眼皮沉重得快要合上时,守门的根生突然身体一僵,低喝道:“有动静!”
一瞬间,木屋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风雨声似乎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老奎瞬间贴近门缝,水生悄无声息地抽出了腰间的短刃,钟伯也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射向门口。福婶一把将阿芷拉到自己身后,紧紧捂住她的嘴。我猛地抱紧狗娃,屏住呼吸,浑身肌肉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嗒……嗒……嗒……”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马蹄踏在泥泞地上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不是一匹,是好几匹!声音由远及近,正朝着木屋的方向而来!
完了!还是被找到了!?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的大脑!我绝望地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韩婶和怀里无知无觉的狗娃,一股拼死一搏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手下意识地摸向了那根磨尖的木棍!
马蹄声在木屋外不远处停了下来。接着,是脚踩泥水的声音,以及一个压低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的男声响起,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里面的人,开门!是冯安!”
冯安?!冯经历?!!
我浑身剧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幻觉吗?是风雨声引起的错觉?还是……陷阱?
老奎显然也愣住了,他警惕地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沉声反问,声音透过门板传出:“风雨夜疾,尊驾何人?有何凭证?”
外面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件小而硬的物品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当啷”一声轻响落在屋内地上。那是一块半枚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老奎弯腰捡起玉佩,凑到灯下仔细一看,脸色骤变!他立刻对根生使了个眼色,根生和水生迅速挪开顶门的木杠。老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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