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声划破死寂的尖锐唿哨,如同冥冥中无常索命前的最后通牒,又似绝境里神明偶然垂下的一根蛛丝,将破屋内凝固的绝望硬生生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追兵火光的诡异退去,与韩婶脉息那微弱到几乎错觉的、却又真实无比的一下搏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信号,像两股狂暴的激流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心头猛烈冲撞,炸开一片空白与混乱。
“参汤!热水!快!快啊——!”钟伯那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执念的吼声,是刺破这片空白的第一把尖刀。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死死掐着韩婶的人中,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光,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指尖强行渡过去。
这声吼叫像鞭子抽醒了呆滞的众人。福婶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屋角那个还带着一丝余温的瓦罐,颤抖的手捧起罐子,里面的水早已冰凉。“水生!火!快生火!”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釜沉舟的急切。水生如梦初醒,猛地扑向那堆早已熄灭的灰烬,手忙脚乱地扒开表面的冷灰,露出底下几点微弱的暗红,他像疯了一样对着那点余烬吹气,呛人的烟灰扬起,迷了他的眼,刺激得他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但他不管不顾,又抓过几根最细的干草屑,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嘴唇哆嗦着,拼命吹气,祈求那一点星火重燃。
老奎站在窗边,身体依旧紧绷如铁,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火光消失的东边山梁,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退兵?为何退兵?那唿哨声是撤退信号?是调虎离山?还是……发生了更大的变故,迫使对方不得不撤离?冯大人呢?他是否安全?是否与这诡异的撤退有关?无数个疑问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理智,但他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屋里垂危的人!他低吼着下令,声音因紧绷而变形:“根生!看住后面!眼睛放亮!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根生一言不发,像幽灵般滑到破屋后墙的裂缝处,短刃在黑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阿芷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希望吓得缩在福婶身后,小手死死攥着祖母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看看炕上气息奄奄的韩婶,又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筛糠。
我抱着狗娃,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像要炸开,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凉。希望和更大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巨网,将我牢牢缚住。韩婶有救了?那微弱的脉搏是真的吗?还是钟伯绝望中的错觉?如果……如果这希望再次破灭……我低头看着怀里似乎感应到什么、开始不安扭动、发出细弱呜咽的狗娃,孩子纯净的眼眸里倒映着跳动的、即将重燃的火光,也倒映着我扭曲恐慌的脸。我不能再失去他们了!绝对不能!
“噗……”一声轻微的爆响,伴随着一股呛人的浓烟,水生终于吹燃了那堆宝贵的余烬,一小簇微弱的火苗颤巍巍地升腾起来,橘红色的光芒再次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众人脸上混杂着泥污、泪痕和极度渴望的扭曲表情。福婶几乎是抢过瓦罐,架在火上,双手颤抖得厉害,水花溅出,烫红了手背也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那开始冒出细小气泡的水面。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屋外,风声呜咽,远处似乎还隐约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让所有人的心一次次提起又落下。老奎的耳朵竖得生疼,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响。屋内的空气燥热而紧张,混合着汗臭、烟味和越来越浓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的参味。
钟伯不顾水温滚烫,将最后几片珍贵的参片投进水中,用一根干净的树枝缓缓搅动。参片在水中翻滚,散发出浓郁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甘苦味,这味道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绝望的空气中渗入了一丝微弱的生机。参汤的颜色渐渐变成淡淡的琥珀色。
“快!扶起来!小心烫!”钟伯的声音急促。根生和水生小心翼翼地将韩婶扶起,她的身体软得像是没有骨头,头无力地后仰。福婶用破碗舀起滚烫的参汤,吹了又吹,颤抖着凑到韩婶唇边。参汤顺着她干裂的嘴唇缝隙渗入,大部分都流了出来,褐色的汤汁在她灰败的衣襟上洇开。
“咽下去!妹子!咽下去啊!”福婶带着哭腔哀求,用指尖轻轻撬开她的牙关,试图再喂一点。韩婶毫无意识,但喉头似乎极其微弱地滑动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几乎看不见,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动静!她咽了!”福婶的声音带着狂喜的哭音。钟伯再次搭上韩婶的腕脉,闭目凝神,枯瘦的脸上肌肉紧绷。时间再次凝固。
突然,一阵极其急促、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的寂静!不是一匹,是好几匹!正朝着破屋的方向疾驰而来!声音迅猛如雷,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
“抄家伙!”老奎脸色剧变,低吼一声,瞬间抽出了腰间的短刀!根生和水生也立刻摆出搏命的架势!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更大的危机覆盖!是追兵去而复返?还是……新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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