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皆谈“鬼”色变,每到夜幕降临,家家户户便早早关上房门,插上门闩,窗户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那股冤魂的怨气所缠上。就连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孩子们,也被大人严令禁止在天黑后出门,只能乖乖地待在屋内,听着大人们讲述着那些关于王家惨案的恐怖传闻。
七月十五子夜时分,滦州古城残垣断壁间飘来几盏磷火般的灯笼。十二个身着素缟的戏班成员如同纸扎人偶,偶,青白的面孔在月光下泛着尸斑似的暗沉。他们抬着朱漆剥落的戏箱,脚下竟不沾半点尘土。为首的班主戴着青铜饕餮面具,每走一步,腰间悬挂的骷髅铃铛便发出催命般的脆响。戏台转眼间在断龙碑前拔地而起,那些猩红的绸缎在鸦青色月光中翻涌,恍若浸泡在血池中的肠肚。西北角突然卷起阴风,绸缎裂帛声里竟夹杂着女子幽咽——正是三年前吊死在王家祠堂房梁上的丫鬟春杏的声气。
开场的云锣才敲了三响,看热闹的十几个乡民便悔青了肠子。驼背的张货郎分明看见,那些描着金粉的戏服下摆沾着暗褐色的血渍,随着戏子转身,露出后背上用朱砂画的镇魂符。当扮演萌萌的青衣踩着三寸金莲飘到台前,卖炊饼的刘二狗突然闻到浓重的尸臭味——那戏子水袖翻飞时,竟有蛆虫从指缝间簌簌掉落。最骇人的是戏台两侧的楹联,在月光下显出奈何桥上骨作弦,望乡台下血为墨的斑驳字迹。抱着孙儿的老李头发现,怀中孩童不知何时双目翻白,正用萌萌的唱腔咿呀学舌。
就在王关明鬼魂现身的唱段,戏台上三十六盏琉璃灯同时炸裂。泼天的灯油化作绿莹莹的鬼火,将前排几个看客的衣摆燎出人脸状的焦痕。戏台底下的夯土层传来指甲抓挠声,仿佛有无数冤魂要破土而出。当那声撕心裂肺的婴啼响起时,城隍庙前的石狮子竟渗出两行血泪。逃窜的人群中,赵寡妇被无形的力量扯回座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发髻被阴风拆散,青丝瞬间化作白发。更有人撞见已故三年的更夫王老六,他提着碎裂的梆子,在戏台阴影里机械地重复着:三更天,鬼门开......
重燃的灯笼照出个浑身青紫的婴孩,脐带上还粘着黑乎乎的胎脂。那对幽绿的眼珠子骨碌转动时,台下众人听见自己血脉冻结的声。有眼尖的发现,婴孩眉心嵌着半枚生锈的棺材钉——正是当年王家请道士镇邪用的法器。当它咧开长满细齿的嘴,戏台梁柱上突然垂下密密麻麻的蛛丝,每根丝上都串着七颗人牙。最诡异的是婴孩身后的影子,竟是个戴枷锁的妇人轮廓,随着夜风送来若有若无的啜泣:我的儿啊......几个胆大的后生认出,那影子分明是难产而死的王家大少奶奶。
王关明的童音里混着七八个不同声调,就像有无数冤魂借着他的喉咙发声。当他抬起藕节似的小胳膊,城墙上顿时浮现血写的字,每个笔画都由挣扎的人形组成。戏班众人突然齐刷刷跪倒,露出后颈处相同的朱砂刺青——全是王家族谱上的名字。婴孩消失的瞬间,看客们怀里的铜钱都变成了纸灰,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发现袖中多了块带血的襁褓布,上面用胎毛绣着甲申年七月十五子时的八字。更骇人的是,所有逃出百步的人都发现,自己背后的影子莫名少了一截。
此后每逢月晦之夜,古城废墟便成阴阳交界之地。护城河的浮尸会披着戏服唱折子戏,城砖缝隙渗出带着血腥味的胭脂香。打更的看见萌萌的鬼魂在城头徘徊,她每走七步,城墙便掉落一块刻着字的青砖。有个醉汉曾目睹王家十三口在瓮城里重复着上吊的惨状,每具尸首的舌头都拖到胸口,在地上写满血红的字。最离奇的是去年中元节,省城来的考古队在遗址挖出个青铜匣,里面装着具戏服包裹的婴孩干尸——经仵作查验,那孩子竟同时具备百年古尸与新生胎儿的特征,心口还插着半枚锈迹斑斑的棺材钉。
那日正逢寒露节气,残阳如血般染红了滦州城的天空。五个身着粗布短打的年轻人聚在城门处,为首的赵铁牛攥着浸满松油的桦木火把,火星子噼啪爆裂着落在青石板上。他们踩着被岁月蚀刻得棱角模糊的台阶踏入古城,斑驳的汉白玉残碑上,永昌门三个鎏金大字已剥落成蛛网状的暗纹。甫一跨过坍塌的拱门,刺骨寒气骤然扑面,像是千百条冰蛇顺着衣领钻入脊背。李二狗突然指着东南角惊呼:你们看!那些断墙后面!众人望去,只见斑驳的影壁上竟浮动着数十道模糊人影,待火把靠近却又消散无踪,只余下青苔覆盖的墙缝里渗出细密水珠,在火光下折射出诡谲的幽绿色。
陈三宝的鹿皮靴突然打滑,整个人重重跌坐在青石板上。当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时,赫然发现三寸之外立着双缀珍珠的绣花鞋——那是滦州县志里记载的未出阁女子才穿的款式。顺着月白襦裙往上看,萌萌的十指正滴滴答答落着暗红血珠,绣着并蒂莲的衣襟上赫然插着半截生锈的剪刀。最骇人的是那张本该娇俏的脸庞:左半边尚能辨认出清秀轮廓,右半边却像是被利爪撕扯过,溃烂的皮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啊——!陈三宝的惨叫声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他连滚带爬后退时撞翻了同伴手中的火把,跃动的火光中,萌萌的残影竟如提线木偶般跟着转动脖颈,腐烂的嘴唇缓缓咧到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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