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蛛网密结,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与陈年朽木腐败的气息混合的怪味。
死者是个外乡货郎,被发现时情形与青梧庙如出一辙,令人毛骨悚然:焦黑蜷曲的尸身匍匐在布满蛛网、积满厚厚灰尘的神龛前,仿佛在做着某种绝望的叩拜。皮肉焦脆如炭,轻轻一碰似乎就会碎裂,却诡异地保持着完整的人形轮廓,未曾崩裂。胸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粗暴撕开,形成一个空洞,心脏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狰狞的窟窿。唯有死者手心紧攥着,掰开后露出其中一小撮冰冷刺骨、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灰烬。灰烬之中,赫然又嵌着一枚“开元通宝”铜钱,那背面依旧铸着那刺目的、仿佛带着诅咒的“丙午”二字。
更令人心惊的是,庙中那只早已锈蚀、积满尘垢的破败香炉,炉中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灰烬,此刻竟无风自动,盘旋凝聚,不再如青梧庙般显现“还债”,而是两个笔画扭曲、触目惊心、仿佛用怨念写就的大字——“丙午”。
“又是丙午!”我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冰冷,几乎令人窒息,“这‘丙午’到底是什么?它像鬼影一样缠着这些惨案!”
妙手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手中那本泛黄古书的书页上,脸色在窗外透进来的、此刻愈发显得惨淡无力的晨光里,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气。他的手指痉挛般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急切,继续向后翻动着书页。
【第三回·灰烬的足迹】
书页翻飞,时间在泛黄的纸卷上无声滑过。嘉庆九年(甲子)、道光六年(丙戌)、咸丰十一年(辛酉)……一个个年份,一个个地点,如同被无形的、带着血腥气的丝线串联,在江南的山水间留下焦黑的、无法磨灭的印记。婺源深山云雾缭绕的野祠、绩溪古道旁人迹罕至的破庙、歙县幽深祠堂的角落、休宁山间孤零零的茶亭……每一次,案发地点都是废弃已久或地处偏远的神祠庙宇,供奉着早已被世人遗忘的神只;每一次,现场都是那焦黑蜷缩、胸腔被掏空、心脏消失无踪的恐怖尸体;每一次,死者紧握的灰烬中必定有一枚铜钱,而香炉里诡异凝聚的文字,都顽固地、带着宿命般的嘲弄,指向同一个核心——“丙午”。
死者的身份各异,有看守破庙的孤寡庙祝、有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有靠山吃山的樵夫,甚至偶有游方化缘的僧道,彼此间似乎毫无关联,如同散落在人海中的沙粒。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倒下的地方,都曾供奉过不知名的、或许早已被香火遗忘的山神水伯、土主地灵。而每一次案发后不久,第一个发现尸体或最初接触过现场的人,总会离奇暴毙,死状千奇百怪,或双目圆睁、面容惊恐扭曲,仿佛见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景象,或嘴角含笑、神情安详得诡异,手中必有一纸用鲜血或朱砂写就的偈语,内容虽异,核心却始终未变,如同冰冷的判词:“火不灭,债不休,轮回应有时。”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它勒碎。这“焚祭”绝非孤立的惨案,而是一场跨越漫长时光、循着某种神秘节律不断上演的、以鲜活人命为柴薪的恐怖仪式!每一次“丙午”的出现,都像是这血腥轮回中一个冰冷刺骨的刻度,提醒着下一次献祭的临近。
“这轮回……”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到底以什么为周期?难道……”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成形。
妙手空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神幽深得如同古井,疲惫中透着一丝绝望的明悟,仿佛窥见了深渊的尽头。“‘丙午’……六十甲子一轮回。”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淹没,却字字重若千钧,“天干丙火,地支午火,双火相叠,是为‘焚祭’之火重燃之期。自壬戌青梧案起算,回溯乾隆五十九年甲寅案,相隔五十四年;嘉庆九年甲子案,相隔六十二年;道光六年丙戌案,相隔六十四年……看似年份跳跃无序,但‘丙午’二字作为核心线索出现之年,恰恰是引子!其后每隔一甲子左右,这焚祭之火必重燃!而每一次‘丙午’铜钱的出现,都标志着……一个轮回的终结,与新一个血腥轮回的开始。”他的话语如同丧钟,敲击在死寂的空气里。
他猛地将书翻到最后一页有字迹的地方。那里没有具体纪年,只有沈砚之留下的一行潦草颤抖、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朱砂批注,字迹殷红如血,刺目惊心:
“余遍历诸案,惊觉一怖:丙午之钱,非凶物,乃祭品!持此钱者,非债主,即……祭品!灰烬轮回,火种不息。欲止此祭,非究其源、断其根不可!然根源何在?线索尽断于‘丙午’二字,如坠迷雾。呜呼!余心力耗尽,油尽灯枯,唯盼后世有缘者,能破此……六十年劫火之咒!慎之!慎之!”
朱砂批注旁,还画着一个极其简陋却透着不祥的图案:一枚铜钱的轮廓,中心刻着醒目的“丙午”,铜钱上方,寥寥几笔勾出一簇跳动的、仿佛有生命的火焰,下方则是一行小字,笔迹与批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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