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的士兵在成都街头张贴安民告示时,谯周正蹲在锦官城的老桑树下,用手指抠着一块嵌在泥土里的石碑。石碑的一角已经被岁月磨平,露出的字迹模糊不清,只有“建兴三年,丞相南征”几个字还能辨认——这是诸葛亮平定南中后,当地夷人偷偷立的纪功碑,后来被雨水冲倒,埋在了桑田深处。
“谯公,您怎么还在摆弄这破石头?”张通提着一篮新采的桑叶走过来,篮子里的桑叶上还沾着露水,“邓将军让人清点蜀汉典籍,您不去看看吗?听说连丞相府的旧档都翻出来了。”
谯周没抬头,只是用袖子擦着石碑上的泥:“典籍烧了还能再抄,这石头埋了,就没人记得当年的事了。”
他的手指抚过“南征”二字,忽然想起建兴三年的那个春天。那时他还是太学的年轻博士,跟着诸葛亮的队伍去过南中。他记得诸葛亮在泸水边与孟获对谈,说“天道循环,贵在攻心”;记得那些被释放的夷人俘虏,捧着青稞酒跪在地上,说“丞相若在,永不反叛”;记得大军班师时,诸葛亮让人把缴获的兵器熔铸成农具,埋在夷汉交界的山岗上,说“愿此后无刀兵,有耕织”。
可现在呢?南中的爨氏囤积兵器时,那些曾捧着青稞酒的夷人后代,正帮着他们打磨刀枪;当年埋农具的山岗,成了邓艾偷渡阴平时的补给站;就连这块纪功碑,也被当地人当成了垫脚石,上面还留着牛蹄的印记。
“您看这个。”张通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石头的棱角被磨得光滑,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关”字,“这是从麦城旧址捡来的,据说当年关将军败走麦城时,曾用这石头砸过追兵。”
谯周接过石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他想起建安二十四年的冬天,关羽败走麦城的消息传到成都时,刘备正在府里宴请百官。当时的酒盏摔碎了一地,刘备掀翻了案几,吼着要亲征东吴,可诸葛亮拉住他,说“天下未定,不可因私废公”。
那时的蜀汉,还不是后来的模样。关羽守荆州,张飞镇阆中,赵云督江州,马超防羌胡,像五根铁柱子,撑着“兴复汉室”的门面。可麦城的那把火,不仅烧了关羽的性命,更烧断了蜀汉东出的臂膀。后来刘备夷陵大败,把积攒了半生的精锐赔了个干净,白帝城托孤时,诸葛亮接过的,其实是个空了一半的家底。
“丞相也难啊。”谯周摩挲着石头上的“关”字,声音里带着叹息。他见过诸葛亮在祁山的军帐里啃麦饼,见过他对着地图上的“荆州”二字发呆,见过他把自己的俸禄分给阵亡将士的家属,自己的案头却只有一碟腌菜。
张通突然指着远处,眼睛亮了起来:“谯公,您看!那不是杨戏先生吗?”
谯周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正被两个魏军士兵搀扶着,往丞相府的方向走。那是杨戏,蜀汉的屯骑校尉,当年曾写过《季汉辅臣赞》,把诸葛亮、关羽、张飞这些人一个个夸得如日月星辰。可现在,他的背驼得像座桥,嘴里不停念叨着“都忘了,都忘了”。
“杨先生这是怎么了?”张通要跑过去,却被谯周拉住了。
“让他去吧。”谯周的目光落在杨戏空荡荡的左袖上——那是延熙十三年,杨戏因反对姜维北伐,被削去官职,打了四十杖,打断了左臂。“有些事,记着比忘了更疼。”
他想起姜维第一次北伐时的情景。那时的朝堂上,大部分人都反对,说“丞相尚且未能成功,何况姜伯约”。可姜维跪在朝堂上,指着地图说“陇西有粮,羌人可用,若得此地,可断曹魏右臂”。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像极了年轻时的诸葛亮。
可后来呢?姜维九次北伐,耗空了蜀中粮仓;他重用陇西降将,却忘了安抚本土世家;他忙着和邓艾在沓中周旋,却没发现阳安关的守将蒋舒早已和魏军暗通款曲。就像一个攥着断线风筝的孩子,越想飞高,越容易摔得粉身碎骨。
“谯公,您快来!丞相府的旧档里,有本《出师表》的手稿!”一个小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竹简。
谯周跟着他走进丞相府时,阳光正透过窗棂,照在积满灰尘的书架上。那些曾经被诸葛亮亲手批注的竹简,此刻散落一地,有的被士兵当成了引火的柴禾,有的被孩子们捡去当了玩具。
那卷《出师表》的手稿放在案上,上面还有诸葛亮修改的痕迹。“亲贤臣,远小人”那一句,被他圈了又圈,旁边写着“后主年幼,此为重中之重”。可现在,那个被嘱咐“亲贤臣”的后主,正忙着在邓艾面前献媚;那个被警惕的“小人”黄皓,虽被收监,家里抄出的金银却比国库还多。
“这还有本《后出师表》。”张通拿起另一卷竹简,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潦草,像是诸葛亮病重时所写。“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念到这里,突然哽咽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论蜀国灭亡的根本原因请大家收藏:(m.20xs.org)论蜀国灭亡的根本原因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