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叹了口气：“以前啊，来这儿的人都说，丞相保佑蜀汉国泰民安。可现在……”他指了指门外，“百姓们不怎么来了，他们说，与其求丞相保佑，不如求魏人少收点税。”
李狗儿没说话，蹲在塑像前，看着诸葛亮的脸。塑像上的诸葛亮穿着官服，手里拿着羽扇，眼神威严，可李狗儿觉得，他好像在哭。
从武侯祠出来，天已经黑了。贫民窟里亮起了零星的灯火，那是魏人发放的油灯——蜀汉时，油价贵得吓人，百姓晚上都点不起灯，只能摸黑睡觉。
张大娘正在给孙子缝衣服，见李狗儿回来，喊他：“狗儿，过来试试这件棉袄，魏人给孤寡老人发的，我给你改了改。”
棉袄是粗布做的，不太合身，却很暖和。李狗儿穿上棉袄，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穿着单衣在寒风里发抖，里正却带着税吏来催缴“助军钱”，把他唯一的破棉被都搜走了。
“张大娘，蜀汉……为啥会亡啊？”李狗儿忍不住问。
张大娘愣了愣，手里的针线停了下来：“傻娃娃，亡就亡了呗。以前日子苦，现在日子甜，管它是汉是魏呢。”
李狗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不懂什么制度，什么士族，什么正统，他只知道，蜀汉的时候，他吃不饱、穿不暖，爹娘死了没人管；魏人来了，他能领到粮食，能赚到钱，能穿上棉袄。
这就够了。
夜深了，李狗儿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听着窗外魏兵巡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整齐，却不吓人，不像以前蜀军巡逻时，总带着呵斥和打骂。
他想起白天在布铺里，张屠户说的话：“日子有奔头，比啥都强。”
或许，蜀汉的灭亡，就藏在这些有奔头的日子里。当一个王朝连让百姓吃饱穿暖都做不到，连保护自己的子民都做不到，它的灭亡，就不是哪个人的过错，而是千千万万个像李狗儿这样的小人物，用沉默的选择，做出的最终裁决。
天亮时，李狗儿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他跑到街口，看见魏人正在修水渠，不少蜀地百姓都去帮忙，官府说，修好了水渠，今年的庄稼能多收三成。
李狗儿也跑过去，拿起一把小铲子，跟着大人一起挖泥土。阳光照在他脸上，暖融融的，像那件新棉袄的温度。
他不知道，自己脚下的泥土里，埋着蜀汉最后的体温。当新的水渠引来活水，当新的庄稼长出嫩芽，那些关于蜀汉的记忆，就像被水冲过的脚印，渐渐淡了，浅了，最终消失在尘埃里。
而那些在尘埃里挣扎过的微末命运，终于在新的晨光里，有了一点点向上生长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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