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大人怎么还没回府?”刘禅脱下锦袍,递给侍从。
“老臣想跟公爷说句话。”谯周顿了顿拐杖,“今日席间,老臣的话,公爷别往心里去。”
刘禅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谯大人说的是实话,我明白。”
“其实老臣当年力主投降,不是贪生怕死。”谯周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时成都城里,十户就有九户盼着安稳,士兵们多半是本地子弟,谁愿背井离乡去打仗?就算守住了成都,又能撑多久?与其让百姓再遭兵祸,不如……”
“不如降了,保一城平安。”刘禅接过他的话,语气平静,“我懂。就像这洛阳的秋风,该来的总会来,挡是挡不住的。”
谯周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公爷比老臣想的要明白。只是……夜深人静时,真的不想成都吗?”
刘禅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睛。怎么会不想?想锦江里的鲈鱼,想武担山的桃花,想宫里那棵老梅树,想相父站在梅树下,对他说“亲贤臣,远小人”。可想念有什么用?那些日子,像被秋风卷走的落叶,再也回不来了。
“偶尔也想。”他低声说,“但想也没用,不如不想。”
谯周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茶。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被岁月压弯了腰的旧臣,在异国的秋夜里,共享一份无人能懂的悲凉。
第二天一早,樊建就收拾行李,要回蜀地。刘禅去送他,站在洛阳城外的洛水边,看着樊建登上渡船。
“公爷多保重。”樊建对着他拱手,眼圈通红,“臣……臣回成都,守着武侯祠,守着先帝陵,也算对得起大汉了。”
刘禅挥了挥手,没说话。船开了,樊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洛水的烟波里。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谯周说的那句话——亡国,是从人心散了那天算起的。
或许,蜀汉的人心,早就散了。从蒋琬、费祎相继离世,从黄皓开始弄权,从朝堂上的争论变成了内斗,从成都的百姓忘了“汉”字怎么写……那些点点滴滴的散,最终汇成了灭国的洪流。
秋风又起,吹得洛水泛起涟漪。刘禅转身往回走,脚步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他知道,洛阳的日子还很长,他会继续做他的安乐公,喝蜀地的酒,听蜀地的曲,偶尔想起成都,却不再说出口。
因为他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蜀汉的江山,就像那些曾经炽热过的人心,终究都成了洛阳秋风里,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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