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冷。建兴十三年的秋汛比往年来得早,锦官城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倒映着檐角低垂的灰瓦,像一幅被洇湿的水墨画。丞相府的书房里,烛火被穿堂风搅得忽明忽暗,诸葛亮握着《出师表》手稿的手指关节泛白,案头堆叠的竹简上,“亲贤臣,远小人”六个字被烛泪浸得有些模糊。
他身后,主簿杨颙正低声禀报南中粮草转运的滞涩:“越巂郡的山道被山洪冲断,吕凯太守派来的信使说,至少要延误半月。可前军在祁山已断粮三日,魏延将军的急报昨夜递到,言……言士卒有啃食树皮者。”
诸葛亮喉间动了动,将那句“再催”咽了回去。他望向窗外,雨幕里的成都城像一头蜷缩的困兽,城墙垛口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吕凯是忠良,他能做的都做了。”他缓缓道,“让江州的李严再调五千石粮,走水路经涪城转运,告诉李严,这是最后一次。”
杨颙应声退下时,眼角瞥见案头另一摞竹简——那是博士谯周新撰的《仇国论》。竹简的绳结松散,显然已被反复翻阅,最末几行“处大国无患者,恒多慢;处小国有忧者,恒思善”的字迹旁,被人用朱砂点了个刺眼的圆点。
谁也没料到,二十年后,正是这个在雨夜里写下《仇国论》的谯周,会在成都宫城的太极殿上,以一篇《降谯》将蜀汉四十二年的基业,轻轻推入了历史的尘埃。
一、青衿之议:从《仇国论》到《降谯》的暗流
延熙元年的太学,槐树叶落满了青石铺就的庭院。二十岁的谯周捧着《公羊传》,坐在银杏树下的石凳上,听博士许慈讲解“大一统”之义。忽有小吏匆匆跑入院中,高喊:“丞相薨了!五丈原传来的急报,丞相……薨了!”
许慈手中的木简“哐当”落地,满院学子哗然。谯周猛地站起,手中的《公羊传》被指节攥得发皱。他想起三年前,自己随父亲去丞相府赴宴,亲眼见诸葛亮通宵批阅文书,案上只摆着一碗糙米饭和一碟腌菜。那时父亲低声对他说:“汉祚能不能延续,就看这位诸葛丞相了。”
如今梁柱倾塌,天似乎真的要塌了。
接下来的十年,谯周从太学学子变成了博士,亲眼见证了蜀汉朝堂的变迁。蒋琬、费祎相继执政,虽能守成,却再无北伐之志。黄皓渐得后主信任,开始插手朝政,将董允留下的正直官员一一排挤出京。谯周曾在朝堂上直言劝谏:“宦官干政,乃亡国之兆!陛下当亲君子,远小人,复丞相北伐之志,方能安社稷!”
后主刘禅却只是打了个哈欠,说:“谯博士多虑了。黄皓不过是个伺候朕起居的宦官,能有什么本事?北伐劳民伤财,朕看还是休养生息的好。”
那之后,谯周便很少再上朝堂。他回到太学,将满腔郁结都写进了《仇国论》里。文中借“因余之国”(暗指蜀汉)与“肇建之国”(暗指曹魏)的兴衰,反复论述“处小而安怠者危,居弱而有远虑者存”的道理。他把书稿呈给大将军姜维,姜维看后长叹一声,将其束之高阁——此时的姜维正忙于筹备第七次北伐,根本无暇顾及这纸面上的忧虑。
景耀五年,姜维兵败沓中,退守剑阁。消息传到成都,黄皓竟封锁消息,对后主谎称“姜维大胜,不日便可凯旋”。直到钟会大军兵临城下,刘禅才惊觉大势已去。朝堂之上,主战主降两派争执不休:武将们怒吼着“与成都共存亡”,文臣们则窃窃私语,说“蜀地疲弊,再战只能徒增伤亡”。
就在这时,谯周颤巍巍地走出文臣队列。这位已是满头白发的太学博士,手中捧着一份新写就的文稿,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臣有《降谯》一篇,请陛下过目。”
二、民力之竭:从“天府之国”到“男子当战,女子当运”
建兴六年,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时,曾在《后出师表》中写道:“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那时的蜀汉,虽经夷陵之败,却在诸葛亮的治理下逐渐恢复元气。成都平原的稻田里,亩产稻谷可达三石;南中的盐井、铁矿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北伐前线;甚至连西域的胡商,也沿着茶马古道来到成都,用香料换取蜀锦。
可到了景耀年间,成都街头的米价已涨到“一斛万钱”。负责粮秣的大司农孟光曾在朝堂上哭奏:“自姜维连年北伐,府库已空!去年冬,南中诸郡因赋税过重,爆发了三次叛乱,虽都平定,却耗粮二十万斛!如今剑阁守军每日只能领半斛粮,民间更是……更是易子而食啊!”
刘禅却在宫中大兴土木,修建昭烈庙旁的新宫殿,所用的木料要从南中千里迢迢运来,工匠役夫征调了三万余人。黄皓趁机敛财,将工匠的口粮克扣一半,致使数百人饿死在工地上。
时任巴郡太守的罗宪,曾派人送密信给成都:“巴郡百姓逃亡者十之三四,皆因赋税苛重。去年大旱,颗粒无收,官府却仍要征收‘北伐捐’,百姓只能卖儿鬻女。再这么下去,不用魏兵来攻,蜀地自己就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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