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齐云深刚把竹箱修好，正准备靠墙歇下，忽然听见城外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他猛地睁眼，耳朵一动，那声音由远及近，夹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响，还有粗哑的吼叫。
“开城门！交粮交人！不然屠城！”
他一个翻身站起，没喊人，先摸了摸腰间的书箱扣带，确认结实。沈令仪几乎是同时坐直了身子，连小满都没惊醒。她一手按在袖口，眼神清亮，像早就等着这一刻。
“多少人？”她低声问。
“听脚步和马声，不下三百。”齐云深走到院门口，抬头看城墙方向。火光映在城楼上，晃得厉害，守卫们乱成一团，有人在搬石头，有人往箭垛后躲。
沈令仪起身，动作轻，却一步跨到他身边。“走，上墙。”
两人穿过院子，街上已有百姓探头张望。守卫在城门处集结，举着长矛，但一个个脸色发白。领头的小队长来回踱步，手里的刀都拿不稳。
“他们不敢冲。”沈令仪站在箭垛后，眯眼看城外。土匪排成散阵，火把举得高，喊得凶，可前锋离护城河还有二十步，没人往前压。
“虚张声势。”她说，“他们怕城里有埋伏。”
齐云深点头：“所以我们也得让他们更怕。”
“找鼓和锣。”沈令仪转头看他，“越大越好，越响越好。”
齐云深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城西跑。那边有个废弃的庙，以前办社火用的家伙事还在。他记得清楚，去年逃荒路过时见过。
五分钟后，他扛着一面大鼓回来，后面还跟着两个青壮，抬着铜锣和木槌。沈令仪已经安排好了位置——东、西、北三面城墙交替敲击，制造四面合围的假象。
“听我手势。”她站在中央垛口，一手抬起。
鼓槌落下。
咚——！
一声巨响炸开夜空，连地面都震了一下。土匪的叫骂声瞬间停了。
咚咚咚——！
锣声紧随其后，嘡嘡嘡嘡，像千军万马在调动。东边刚停，西边又起，北面接着来，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城里藏着无数伏兵。
沈令仪深吸一口气，站上箭垛，声音拔高：“左翼伏兵 ready！右哨弓弩手就位！放箭！”
她嗓音清亮，语气果断，像指挥千军万马的老将。那些词听着怪，可配上这阵仗，谁都不敢怀疑。
城外土匪愣住了。
头目骑在马上，左右张望。火光里，他看见城头人影晃动，鼓声如雷，锣声震天，仿佛真有大军调度。他扭头问手下：“城里不是说没人吗？哪来的兵？”
手下也懵：“刚才还静悄悄的……”
“不对劲！”头目一勒马缰，“快撤！别中了埋伏！”
他调转马头，大喊：“撤！全队后撤三里！”
土匪们本就心虚，一听命令，掉头就跑。火把扔了一地，马蹄踩过尘土飞扬，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队伍，眨眼间溃不成军。
城墙上一片寂静。
几秒后，守卫们爆发出欢呼。
“退了！他们跑了！”
“天爷保佑！咱们活下来了！”
有人跪地磕头，有人抱头痛哭。小队长抹了把脸，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齐云深站在原地，看着远处混乱的火光渐行渐远，终于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沈令仪。
她还站在垛口上，风吹起她的裙角，手里攥着一块布巾，指节发白。她没笑，也没说话，只是轻轻跳下箭垛，拍了拍袖子。
“你刚才喊的‘ready’，是啥意思？”齐云深走近问。
沈令仪脚步一顿，侧头看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扬：“兵不厌诈，管它哪国话。”
说完，她转身往安置院走。齐云深跟上去，没再问。但他心里清楚，那句话不是随便说的。那种语气，那种节奏，像是训练过无数次。
回到院子，小满还在睡，呼吸平稳。沈令仪蹲下，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油纸包，打开一角，看了看里面的干粮，又仔细包好，塞回内衬。
齐云深坐在门槛上，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敲鼓太用力，掌心磨破了皮，隐隐作痛。他没处理，只是盯着那道红痕，脑子里全是沈令仪站在城头的样子。
一个逃荒妇人，能判断敌情，能指挥调度，能用一句话吓退三百土匪。
她到底是谁？
他正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守卫小队长带着两个人过来，手里提着灯笼。
“齐公子，沈娘子。”小队长语气恭敬了不少，“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我们商量了，从今往后，每晚设了望岗，轮流值守。您二位若有建议，还请指点。”
齐云深抬头：“护城河外挖陷坑，城门加铁条。再找些破锅烂盆挂城头，风吹就响，能当警铃。”
小队长连连点头：“记下了！这就安排！”
人走后，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沈令仪靠墙坐着，闭眼养神。齐云深看着她，忽然说：“你以前打过仗？”
她没睁眼：“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
“可你一点都不怕。”
“怕也没用。”她睁开眼，目光平静，“活着的人，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齐云深没再说话。他知道她在回避，可他也知道，有些事藏不住。比如她听脚步就能判人数，比如她能在黑暗里看清地形，比如她刚才喊出那句“ready”时，语气熟得像呼吸。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灰土味。那辆独轮车还在原地，油布盖着，锁扣闪着新铁的光。
沈令仪忽然起身，走到门边，把院门又关紧了些。她手指划过门栓，确认插牢，才慢慢走回来。
齐云深看着她，低声问：“你每天带两份干粮，一份给我，另一份……是留给谁的？”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
过了两秒，她回头笑了笑：“说不定哪天，路上又捡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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