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开皇十六年,晋阳。
夏末的雷雨总带着股摧山裂石的狠劲。黑沉沉的云团压在太原郡城上空,把巍峨的唐王府邸裹得密不透风,檐角铜铃早被狂风扯断了绳,在庭院里滚得哐当响,混着漫天炸响的惊雷,倒像是谁在半空里摆了座战鼓,正咚咚地敲着催命符。
内院产房外,李渊背着手来回踱了快一个时辰。他刚从郡衙回来,官服还没换,藏青缎面上沾着半截草屑——方才过府门时,被风卷着的槐树叶糊了满脸,此刻额角还留着道浅浅的绿痕。可他顾不上这些,只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门,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还没动静?”他又问,声音比平时沉了三分。廊下侍立的老管家福伯赶紧躬身:“回老爷,里头刚传了话,稳婆说……说夫人这胎瞧着沉,怕是要费些时辰。”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廊柱都颤了颤,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云层,正照在产房窗纸上——那窗纸被风鼓得像面要破的旗,恍惚间竟映出个模糊的黑影,直挺挺立在窗棂后。
李渊心猛地一揪。他今年刚过而立,已是太原留守麾下的行军司铠,膝下已有三子:建成、世民、元吉,都是嫡妻窦氏所出。按说添个老四不算什么,可窦氏怀这胎时就透着古怪——去年深秋,窦氏夜里梦到条赤龙盘在房梁上,龙鳞映着月光,亮得人睁不开眼,醒来就查出身孕。晋阳城里的老道听说了,掐着指头算半天,只说“此子非凡,却恐招天妒”,这话像根刺,扎在李渊心里快一年了。
“老爷!老爷!”产房里突然传来稳婆喜极而泣的喊声,混着婴儿响亮的啼哭,穿透了风雨,“生了!是个少爷!哭声亮得很呐!”
李渊脚步一顿,刚要抬脚,又听见里头“哐当”一声,像是铜盆掉在了地上,接着是稳婆的惊呼:“哎哟!这……这孩子力气怎的这么大?”
他赶紧推门进去。产房里弥漫着艾草和血腥气,窦氏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像张纸,见他进来,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稳婆正手忙脚乱地抓着个襁褓——那襁褓里的婴儿明明才落地,却不像寻常娃娃那样软趴趴,小胳膊小腿蹬得极欢,竟把稳婆手里的布巾踹开了半截,露出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盖透着点淡淡的金红。
“你瞧这孩子,”窦氏声音轻得像缕烟,“刚把稳婆手里的铜拨子抢过去,攥着就不肯放了。”
李渊凑过去细看。婴儿闭着眼,眉头却皱着,像是在跟谁置气,哭声确实洪亮,不似啼哭,倒像头刚生下来的小豹子在啸。他伸手想碰碰孩子的脸,指尖刚挨着襁褓,那婴儿突然睁开眼——竟是双极亮的眸子,黑沉沉的,不沾半点婴儿的懵懂,直勾勾地盯着房梁,仿佛能穿透屋顶的瓦片,望进那翻涌的乌云里。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惊雷炸响,比先前任何一声都近,像是直接劈在了屋顶上。满屋子人都吓得一哆嗦,唯有那婴儿突然不哭了,小脑袋微微偏着,像是在听雷声的方向,嘴角竟似弯了弯,露出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
“怪哉……”福伯在身后低低叹道。
李渊心里那根刺又疼了起来。他想起老道的话,指尖悬在婴儿头顶,迟迟不敢落下。窦氏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取个名吧。不管是龙是虎,都是咱们的孩儿。”
李渊沉默片刻。窗外雷声渐远,风里飘进些槐花香——方才被狂风扯断的花枝,竟有几枝落在了窗台上,沾着雨珠,反倒开得更艳了。他望着那婴儿攥紧的小拳头,又想起妻子梦里的赤龙,低声道:“就叫‘元霸’吧。李元霸。”
元者,首也;霸者,力也。
他盼这孩子能有掀天揭地的力,却又怕这力真成了招妒的由头。
那天的雷雨直到后半夜才歇。天快亮时,李渊打盹醒来,见窦氏还没睡,正借着油灯看襁褓里的李元霸。那孩子竟醒着,小手抓着母亲的衣襟,眼睛亮晶晶的,正盯着灯花看。
“你瞧他,”窦氏轻声道,“不闹也不吵,就这么瞧着,倒像个小大人。”
李渊凑过去,忽然发现李元霸的左手手腕上,有块淡淡的胎记,像片小小的、蜷着的龙鳞。他心里一动,伸手摸了摸那胎记,入手温温的,竟不似寻常皮肉那样软。
“等他大些,找个师父教他些拳脚吧。”李渊低声说,“有身本事,总比任人欺辱强。”
窦氏没说话,只是把李元霸往怀里又搂了搂。油灯的光落在婴儿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眸黑得像深潭。谁也没注意,李元霸抓着母亲衣襟的小手,悄悄松了松,又攥紧——指缝里,竟夹着根刚才从母亲衣襟上扯下的丝线,那丝线本是坚韧的桑蚕丝,此刻却被他攥得断成了两截。
晋阳的天,亮了。可谁也没知道,这个在惊雷里降生的婴儿,将来会把这天下,搅成怎样一副模样。
第二章 顽童惊四邻
李元霸长到三岁时,唐王府的下人才敢偷偷议论:这四少爷,怕是真跟寻常孩子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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