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阴晋。
风是黄色的,裹着沙砾,像一把把细碎的锉刀,没头没脸地往人皮肉里钻。
城头那面漆黑的“楚”字大旗,被这狂躁的西北风扯得笔直,“噗拉拉”作响,活像是一头急着挣脱锁链的困兽。巨大的玄鸟图腾在风中扭曲、翻滚,那双绣出来的眼睛,似乎正贪婪地俯瞰着这片刚刚易主的苍茫大地。
城墙上站着的,早已不是那些鼻孔朝天、一身贵气的魏武卒。
是一群狼。
一群饿得眼睛发绿、甚至想择人而噬的狼。
这些楚国新军,皮肤黝黑,那是南方的日头晒出来的成色;身形精瘦,那是常年吃不饱饭熬出来的筋骨。可此刻,他们盯着城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两团鬼火在烧——
那是对血肉的渴望。
更是对土地的贪婪!
城外,残阳如血,把黄土坡染得猩红刺眼。
无数刚刚分到土地的农夫,正发了疯似的挥舞着锄头。锄刃砸进土里,“噗”的一声闷响,翻起那些曾属于魏国贵族的肥沃黑土。
泥土的腥气,混杂着还没散尽的尸臭和汗味,在空气中炸开。这味道难闻极了,但在这些人鼻子里,这却是世上最香甜的味道。
这哪里是土?这分明是命!
……
帅帐外,点将台高得有些离谱。
吴起负手站在台上,风吹得他鬓角乱舞,衣袍猎猎。他眯着眼,不再是那个温吞的李赫,此刻的他,眼神冷硬得像一块在冰水里浸过的铁。
脚下,是三万头为了“欲望”而集结的野兽。
“杀!”
一声怒吼,平地惊雷!
校场上黄尘暴起。数万新兵手中的长戈同时刺出,动作未必整齐划一,但那股子狠劲,那股要把眼前一切活物撕碎嚼烂的暴戾之气,激得空气发出一连串尖锐的爆鸣!
为何如此拼命?
所有人的余光,都死死被点将台侧翼那块高达三丈的木牌吸住了。
猩红的朱砂,在夕阳下泛着妖异的油光,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滴血:
斩首一级,赏田五亩,赐爵“公士”!
斩首十级,赏田五十亩,赐爵“上造”!
这哪里是字?这是恶魔贴在耳边的低语,是通往天堂唯一的窄门!
在这个人命贱如草芥的乱世,这几行字,就是这群泥腿子逆天改命的唯一稻草!想要地?想要爵位?想要把那些曾经骑在头上的贵族老爷踩在脚底摩擦?
简单。
拿命来换!拿敌人的头颅来换!
“大人。”
心腹猛将周平一身玄铁重甲,每走一步,甲叶都发出铿锵的爆响,那是杀戮的节奏。他望着下方那片翻滚的黑色甲流,那张满是刀疤的脸庞因极度的兴奋而微微抽搐,鼻翼翕动,仿佛闻到了未来的血腥味。
“疯了……全疯了!”周平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子狂热,“这帮河西降卒,现在恨不得立刻冲到魏国腹地去咬下几块肉来!不出半年,这河西之地,能给咱们练出五万头不畏死的凶兽!”
吴起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此刻,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
这不是简单的练兵,这是在养蛊。
他把后世秦国那个名为“军功爵”的怪物,提前释放到了这个时代。他用赤裸裸的利益,点燃了人性中最原始的贪婪。这头名为“欲望”的猛兽一旦出笼,就要吃人。
不仅吃敌人,弄不好,连自己人也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硬生生撕碎了校场的肃杀。
“报——!”
一名背插令旗的信使滚鞍下马,满脸尘土和汗水和成了泥,嗓音嘶哑得像破锣:
“郢都急件!韩非先生亲笔!”
吴起接过竹简,指尖用力一挑,“咔嚓”一声,封泥碎裂。
竹简展开,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潦草大字,字迹忽轻忽重,那是韩非在极度愤怒和焦灼下刻出来的:
“……迁徙之策,受阻!河西、南疆,虽增户四十万,然国库已空得能饿死耗子!”
“……驰道工程,墨家机关虽利,却难防人心鬼蜮!地方豪强阳奉阴违,钱粮调度,十不存一!”
“……旧官僚抱团死守,政令出了令尹府,就是废纸一张,用来擦屁股都嫌硬!”
最后一行字,韩非笔力透背,刻刀几乎划穿了竹简:
“新法与旧制,已如水火,不爆则亡!”
“砰!”
竹简被重重拍在案几之上,震得笔架乱颤。
周平瞥见那几行字,眼中杀机暴涨,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按在剑柄上,手背青筋暴起如同蚯蚓:“大人!这帮国之蛀虫!给末将三千铁骑,我杀回郢都,把这帮老东西的脑袋全砍下来当球踢!”
“杀?”
吴起缓缓转身,眼中的火焰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万古寒潭般的深邃,深不见底。
“周平,杀人容易。”
“但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刀剑砍不断,烈火烧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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