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屏风外停下了。
赵煜的手按在桌沿上,指尖有点发凉。若卿把包袱往怀里拢了拢,眼睛盯着屏风边缘。
屏风被轻轻拉开一道缝隙。
先探进来的是个布包袱角,灰扑扑的,接着是半截深蓝色粗布衣袖,然后,一个人侧身走了进来。
是个女人。
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髻,插着根木簪。脸型清瘦,眼角有细密的皱纹,但眼神很亮,透着种阅尽世事的平静。她身上穿着和若卿差不多的深蓝色粗布衣裙,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干净净。
她手里拎着个不大的竹篮子,上面盖着块蓝布。
看见赵煜和若卿,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目光在赵煜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屈膝,行了个很标准的福礼——不是民间女子的那种随意,而是带着宫中嬷嬷那种特有的、刻进骨子里的规矩感。
“老奴林氏,见过十三殿下。”她的声音不高,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
林氏?又一个林氏?赵煜脑子里飞快转着。姨姥姥林氏已经死在黑山了,这位是……
“你是……”赵煜试探着问。
“老奴是已故文妃娘娘身边侍奉的旧人。”女人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赵煜,“也是文妃娘娘的远房表妹,按辈分,殿下可以唤我一声林姨。”
文妃……赵煜的母妃。
赵煜心里一震。母妃去世时他还很小,记忆中关于母妃身边人的印象早就模糊了。但这位自称林姨的女人,她行礼的姿态,说话的语气,那种浸染在宫廷里多年的气息,是做不了假的。
“林姨请坐。”赵煜定了定神,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姨道了声谢,把竹篮子放在桌上,在椅子上坐下,腰背依旧挺直。
“林姨怎么知道我会来?又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赵煜问。那纸条上的“林”字,难道不是指林文远或姨姥姥,而是这位林姨?
林姨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制的、像罗盘又像怀表的东西,放在桌上。那东西看起来很旧了,表面玻璃有些裂纹,里面的指针一动不动。
“这是当年文妃娘娘留下的。”林姨说,“娘娘说,如果有一天,殿下带着‘钥匙’靠近京城,这东西会有反应,指针会指向‘信箱’所在的方向。前几天,它忽然动了。老奴就按娘娘生前的安排,去信箱留了纸条。今天午后,它又微微动了一下,指向茶楼方向,老奴就知道,殿下找到了纸条,并且来了。”
又是母妃留下的安排。赵煜看着那个旧罗盘,心里五味杂陈。母妃到底预见到了多少?留下了多少后手?
“母妃她……还留下了什么话吗?”赵煜声音有些干涩。
林姨摇摇头:“娘娘走得突然,很多话来不及交代。只告诉老奴,如果有一天殿下回来,且带着‘钥匙’,就意味着殿下卷入了不该卷入的事,会有大危险。她让老奴尽力相助,并且把这个交给殿下。”
她说着,掀开竹篮上的蓝布。篮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本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厚厚的旧册子。
林姨把册子拿出来,双手递给赵煜。
赵煜接过。册子封皮是深蓝色的硬纸,没有任何字迹。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是密密麻麻、工整秀丽的簪花小楷,是母妃的笔迹。他认得,澄心园那些医书和笔记上,就是这样的字。
“这是娘娘生前的日记,还有一些……她私下查访记录的零散信息。”林姨低声说,“关于天工院,关于‘蚀’,关于周衡,关于……先帝。”
赵煜心头剧震。他快速翻了几页,果然看到了一些零散的记录:
“甲申年三月初七,闻天工院副使周衡其妹病殁,死状蹊跷,周身青黑,太医署讳莫如深……”
“甲申年五月,周衡性情大变,屡与院正争执,常深夜独留工坊……”
“乙酉年冬,父皇密召周衡数次,每次后,周衡面色灰败,似有隐疾……”
“丙戌年秋,天工院事故,星枢司死伤殆尽,周衡重伤濒死,然月余后竟痊愈出院,唯半身时有隐痛,畏寒……”
记录断断续续,时间跨度很长,有些只是简单的几个词,有些则是一小段描述。显然,母妃在暗中调查周衡和天工院的事,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
“母妃为什么要调查这些?”赵煜合上册子,看向林姨。
林姨叹了口气:“娘娘是偶然发现了一些端倪。先是周衡妹妹的死,娘娘当时协理六宫,过问太医署记录,觉得可疑。后来天工院事故,先帝对此事处理得太过草率,娘娘起了疑心,便开始暗中留意。她发现周衡事故后‘痊愈’得太快,且身上有时会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气息。再后来,她察觉先帝对周衡的态度也很奇怪,既倚重,又似乎……有些忌惮。”
忌惮?皇帝忌惮一个工部副使?
“母妃查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了吗?”
“娘娘怀疑,周衡妹妹的死,和天工院研究的‘蚀力’有关,可能是某种试验的牺牲品。而天工院事故,也并非意外,很可能是周衡为了掩盖什么,或者为了得到什么,故意制造的。”林姨的声音压得更低,“娘娘甚至怀疑,先帝后来身体每况愈下,也和周衡有关……但这些都是猜测,没有确凿证据。娘娘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这些零碎的发现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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