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项王想要东渡乌江（胡三省注：臣瓒说，乌江在牛渚。《索隐》说：按晋初时属于临淮。《括地志》说：乌江亭，就是和州乌江县城；晋初设置为县。《水经》说：江水又向北流，到达黄律口，《汉书》中所说的乌江亭长停船等待项王，就是这个地方。我依据乌江浦在现在和州乌江县城东五十里，就是亭长停船等待项羽的地方 ），乌江亭长把船停靠在岸边等待他，（胡三省注：如淳说：南方把整理船只靠岸叫做檥。《索隐》说：檥字，各家有不同的解释。邹诞本写作“样船” ）对项王说：“江东虽然地方不大，但也有方圆千里，民众几十万，也足够您在那里称王了。希望大王您赶紧渡江！现在只有我这儿有船，汉军来了，他们没办法渡江。”项王笑着说：“上天要灭亡我，我渡江还有什么用呢！况且我当初和八千江东子弟渡江西进，现在却没有一个人回去；就算江东的父老乡亲可怜我，让我在那里称王，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呢！就算他们不说什么，我难道心中不会感到羞愧吗！”于是他把自己骑的骓马赏赐给亭长，命令骑兵们都下马步行，拿着短兵器与汉军交战。仅仅是项王一人就杀死了几百名汉军，他自己也受了十几处伤。项王回头看见汉军骑司马吕马童，说：“你不是我的老相识吗？”吕马童背过脸去（胡三省注：张晏说，因为是老相识，不忍心亲自砍他，所以背过脸去。如淳说：面，是说不正眼看他。师古说：如淳的说法不对。面，是说背对着他，不正面朝向他，面缚，也是反绑着双手；杜元凯认为只是面对着他，这是不对的。贡父说：面之，就是直接面对着他。邹说：面之，我认为刘贡父的说法是正确的。班《书·功臣表》中记载，中水严侯吕马童：“在汉元年以郎骑将的身份跟随汉王在好畤作战”。好畤，是秦中的地方。孝公时设置为邑，始皇时改为县。项羽坑杀秦兵，屠杀咸阳，杀死投降的秦王，烧毁阿房宫，因此秦地的人对他失望，大多帮助汉王。项王说“故人”，不一定是说吕马童曾经侍奉过他，也可能是曾经在战场上见过面？那么吕马童因为有仇报仇、争功的心理而面对着他，怎么会是背对着他呢？ ），指着项王告诉中郎骑王翳说：“这就是项王。”项王说：“我听说汉王用千金悬赏我的人头，还封万户侯（《史记正义》说：汉朝把一斤金当作千金，相当于一万钱。我认为一斤金和万户侯的封邑，价值相差太大，《史记正义》的说法不可信 ）。我就把这个人情送给你吧。”（班《书》中，“德”写作“得”；邓展说：是让你得到我，以此作为功劳。《史记》写作“德”；徐广说：也可以理解为功德的德。是说吕马童和自己是老相识，过去对自己有恩德。我认为项羽大概是说我为你自刎，以此来施恩于你 ）于是自刎而死。王翳割下了他的头，其他骑兵相互争抢项王的尸体，自相残杀了几十人。最后，杨喜、吕马童以及郎中吕胜、杨武各抢到了项王身体的一部分；五个人把抢到的部分合在一起，都确认是项王的尸体，因此他们被分封食邑，五人都被封为列侯。吕马童被封为中水侯，王翳被封为杜衍侯，杨喜被封为赤泉侯，杨武被封为吴防侯，吕胜被封为涅阳侯。
楚地全部被平定，只有鲁县还没有投降。汉王打算率领天下的军队去屠城。当汉军到达鲁县城下时，还能听到城中传来的弦歌诵读之声；因为鲁县是遵守礼义的地方，为了自己的君主坚守气节，于是汉王让人拿着项王的人头给鲁县的父老乡亲们看，鲁县这才投降。汉王按照鲁公的礼仪，把项王埋葬在谷城（，还亲自为他发丧，痛哭一场后才离开。项氏家族的各个分支都没有被诛杀。汉王封项伯等四人都为列侯，还赐他们姓刘；那些被掳掠到楚地的百姓也都被送回了家乡。
太史公说：项羽从民间崛起，只用了三年时间，就率领着五国诸侯灭掉了秦朝，分封天下，封王封侯，政令都由他发布；他的王位虽然没有善终，但从近古以来还不曾有过这样的人物！等到项羽放弃关中，怀念楚地，放逐义帝而自立为王；后来又埋怨王侯们背叛自己，这实在是不明智啊！他自夸功劳，只靠个人的才智行事，却不学习古代圣王的经验，认为霸王的大业，只要靠武力征伐就能治理好天下。结果五年时间，就使自己的国家灭亡了，自己也死在东城；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觉悟，不责备自己，反而说“是上天要灭亡我，不是我用兵的过错”。这难道不荒谬吗！
扬雄在《法言》中说：有人问：“楚军在垓下战败，项羽临死时说‘这是天意啊！’，可信吗？”回答说：“汉王充分发挥众人的智谋，众人的智谋又使众人的力量得到充分发挥；而楚军却不善于运用智谋，只靠自己的力量作战。能充分发挥众人力量的人就能取得胜利，只靠自己力量的人就会失败；这和天意有什么关系呢！”司马光说：这和天意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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