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斥候营门口时，几名幸存的斥候兵看到他，连忙围了上来，眼中满是敬畏和敬佩。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随意与亲近，而是多了一层仰望的距离感，仿佛他已成了传说中的人物。王二柱激动地挤到前面，脸上还沾着血污和烟灰，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燃烧的炭火，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崇拜：“宇文哥！不，千夫长！”他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我们都听说了！是你亲手宰了那胡骑将领！兄弟们都说，你是咱们斥候营的骄傲！”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围士兵眼中激起一圈圈钦佩的涟漪。
李宇文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谦逊，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柔而温暖，试图驱散因身份变化而产生的那层无形的隔阂。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样，用力拍了拍王二柱的肩膀，掌心传来的力道让他自己也感到一丝踏实。“什么骄傲不骄傲的，”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都是兄弟们一起拼出来的功劳。现在营里事情多，大家先把伤亡统计好，受伤的兄弟送去医官那里，牺牲的兄弟……”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好好安葬，让他们走得体面些。”
“是！”士兵们齐声应道，那声音整齐而洪亮，仿佛是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又似战场上冲锋的号角，瞬间点燃了营地里残存的士气。他们不再仅仅是听从命令，更像是在回应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转身忙碌起来，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矫健。有的士兵匆匆跑向营帐，拿来纸笔记录伤亡情况，脚步急促而有序，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有的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受伤的同伴，一步一步朝着医官所在的方向走去，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悲悯，仿佛搀扶的不是战友，而是自己的兄弟。
李宇文走进自己的营帐，里面简单却整洁，空气中还残留着他常用的草药味。他脱下染血的战袍，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像一条条蜿蜒的蜈蚣，狰狞而可怖，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暗红的光泽；有的还在渗血，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仿佛是战争刻在他身体上的耻辱柱，又似勋章，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残酷与他所承受的痛楚。他找来了伤药，熟练地给自己包扎着，每碰到一处伤口，都忍不住皱一下眉头，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但他的眼神却始终坚定，仿佛那些疼痛根本不存在，又似在用这肉体的痛楚，来麻痹心中因战友牺牲而带来的更深的痛。
包扎好伤口后，他没有片刻停留，转身走出了营帐，径直朝着城头走去。夜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吹在他包扎好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却恍若未觉，目光死死锁着城外那片闪烁的篝火。胡人营地的火光像撒在黑夜里的碎星，明明灭灭间，隐约能听见粗犷的呼喝声和马匹的嘶鸣顺着风飘过来，那声音里没有败北的颓丧，反而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野蛮，仿佛是一头蛰伏的猛兽，正在磨砺爪牙，随时准备再次扑出，又似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伸手按在城垛上，粗糙的砖石还残留着白日厮杀的温度，指尖触到一道深沟——那是胡人的弯刀劈砍留下的痕迹，深深刻入石缝，仿佛是战争刻下的伤疤，又似历史的见证，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惨烈与悲壮。他凝视着那道伤痕，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日里那个倒在他面前一起堵住城门通道的士兵。那小兵才十五岁，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临死前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紧紧攥着染血的断刀，嘴里念叨着“守住……雁门关”，声音微弱却坚定，如同最后的誓言。那画面，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李宇文的心里，每一次想起，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喉结动了动，将那股翻涌的情绪压下，轻声问道：“牺牲的兄弟都安顿好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略带蹒跚。是斥候营的老兵赵三郎，他手里捧着一件半旧的棉甲，左臂用布条吊在胸前，那是今早为了掩护李宇文撤退时被胡骑射伤的。那伤口，仿佛是他忠诚的勋章，又似他英勇的见证，让他本就沧桑的脸庞更添了几分坚毅。“都妥当了，千夫长，”赵三郎的声音带着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他走到李宇文身边，将棉甲递过去，“夜里风大，您刚受了伤，别冻着。”他的目光望向城外，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悲凉，却又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李宇文接过棉甲披上，指尖碰到赵三郎冻得发红的手，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看着赵三郎缠着绷带的手臂，心中涌起一股感激与愧疚。他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城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赵三，等仗打完了，我请你喝最好的酒。”
赵三郎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好！我记下了，千夫长可不许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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