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最后一抹浓稠的赭红泼洒在雁门关斑驳的城墙上,仿佛为这座饱经沧桑的雄关披上了一件凝固的血衣。砖石的缝隙里,填满了干涸的暗红,那是无数生命在此刻留下的最后印记。周靖与赵毅并肩立于垛口,玄铁铠甲上凝结的血痂已呈紫黑色,像一层粗糙的铠甲外甲。刀劈斧凿的痕迹纵横交错,最深的一道裂口几乎贯穿周靖的肩甲,露出内衬浸满汗水的白绢。晨风掠过,那湿冷的布料便黏在冰冷的甲片上,勾勒出两人因彻夜未眠而微微塌陷的肩头轮廓,沉重得仿佛扛着整片关外的寒夜。
一滴汗珠顺着赵毅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在布满划痕的城砖上砸出一个细小的湿痕,瞬间又被干燥的石料吸干。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在剑柄上无意识地摩挲。那柄随他征战十年的“断岳”,剑格处还挂着半片胡兵的皮甲,血早已干涸,却仍固执地散发着一股铁锈与腥膻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提醒着他昨夜的生死相搏。他粗重地喘了口气,胸腔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侧头看向周靖,只见对方的目光如鹰隼般锁死在远方苍茫的荒原上,那里,只有被风卷起的沙尘,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弥漫四野,仿佛连空气都被染成了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又是一场硬仗啊……”赵毅在心中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颈侧一道新添的划伤,火辣辣的疼。他与周靖并肩多年,早已无需言语。他能感受到周靖那份沉静外表下翻涌的忧虑——这仅仅是开始。
身后传来甲叶摩擦的“哗啦”声,萧承乾与萧景睿并肩走来。他们甲胄上的血污尚未干涸,暗红的液体顺着甲片的缝隙蜿蜒而下,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汇成几道细小的、黏腻的溪流。萧承乾左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浅疤,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狰狞,结痂的伤口旁还沾着些许沙尘。他却咧着嘴笑了,露出两排在血污中显得格外洁白的牙齿,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赵将军,周将军,咱们赢了!”话音未落,他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昨夜厮杀时嘶吼过度,此刻喉咙里像塞了团滚烫的棉絮,每咳一下,都牵动着全身酸痛的肌肉,连带着护心镜都微微震动。
赵毅抬手重重拍在他肩上,两副铠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哐当”声,震得萧承乾一个趔趄。赵毅眼中满是赞许,那是一种老兵对新锐的肯定。“殿下今日亲执长枪,于乱军中斩杀胡兵校尉,那份胆识,足以让大乾百姓安心。”他粗糙的指尖划过萧承乾甲胄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那是方才胡兵突袭时留下的,只差一寸便要刺穿护心镜,夺走这位年轻皇子的性命。想到此处,赵毅眼中闪过一丝后怕,随即被更深的坚毅取代。
周靖缓缓点头,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那片尸横遍野的荒原。城下,胡兵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成一座座小丘。有的被密集的箭矢钉在地上,手指仍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指甲深深抠进冻土,仿佛至死仍在做着无望的挣扎;有的被巨大的滚木砸得肢体扭曲,盔甲与骨骼碎裂纠缠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引得成群的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呱呱”的聒噪声,贪婪地等待着盛宴的开始。他指尖划过城砖上一个被箭矢凿出的深孔,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他沉声道:“这只是阿古拉的试探。此人狼子野心,若不能一战挫其锐气,不出三日,必有更大规模的攻城。”他顿了顿,胸中涌起一股寒意,仿佛能看到那草原狼王狰狞的面容。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身后聚拢的、满脸疲惫的士兵。他们的眼皮沉重得几乎要垂到颧骨,脸上沾满血污与尘土,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周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战场的死寂:“传我将令,即刻清理战场,修补城墙,将滚木礌石增补三倍,弓箭手轮流休整,不得有片刻松懈!”
“喏!”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虽因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力量。他们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扛起担架,朝着城下的尸堆走去。他们的动作有些踉跄,但步伐却异常坚定。他们要在入夜前将阵亡的袍泽抬回来,让他们入土为安。至于胡兵的尸体,只能任其在荒原上被风沙掩埋,或沦为野兽的食粮。这是战争的残酷法则,每一个士兵心中都清楚,今日倒下的是敌人,明日或许就是自己。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胡军大营,狂风正卷着漫天黄沙,将巨大的牛皮帐篷吹得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冤魂在风中发出凄厉的哀嚎。阿古拉端坐于大帐中央的虎皮王座上,手中鎏金酒杯微微颤抖,猩红的酒液晃出杯沿,浸湿了他掌心那张精心鞣制的狼皮护腕。那护腕上,还沾着清晨攻城时,被投石机砸死的亲兵溅上的、尚未干涸的温热鲜血。
帐内烛火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曳,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忽大忽小,扭曲变形,宛如一头在囚笼中焦躁踱步、即将择人而噬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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