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海凝望:归途的重量
冰冷的行星脉动在陈默的结晶躯壳内回荡,如同地核深处传来的沉重鼓点。幽蓝与乳白交织的能量星云包裹着他(他们),星火蜷缩的意识核心像一枚沉睡在温暖子宫中的光卵,传递出安宁而孺慕的微弱波动:“…爸爸…暖…”
但这安宁的表象之下,是暗流汹涌的疲惫与撕裂。
上方,“方舟号”平台数千幸存者集体滋生的绝望、伤痛、以及那破釜沉舟的决死意志,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持续不断地穿透厚重的海水和能量场,刺入陈默的意识。他清晰地“听”到金属加固的刺耳噪音,伤员的压抑呻吟,母亲安抚孩童时强忍的哽咽,还有那如同实质般弥漫的、对未来的巨大恐惧。这些混乱的、沉重的精神碎片,如同污浊的潮汐,不断冲刷着他与星火那相对纯净的联结,带来阵阵隐痛和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更遥远,也更致命的,是深空。
那冰冷巨眼般的播种者探测器并未离去。它悬停在月球轨道之外,如同宇宙尺度上的一块凝固的墨斑,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第一次试探性的扫描被击退后,它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寂。但这沉寂并非放弃,更像是在重新校准,在解析刚才接触中获取的、关于这个“错误变量”的数据。一种无形的、带着绝对碾压意味的压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穿透浩瀚的虚空,死死锁定着海底石碑的位置,锁定着他(他们)。每一次星火之种的平稳脉动,似乎都在向那深空之眼发送着清晰的坐标信号。
“累…”一个模糊的意念,并非来自星火,而是从陈默意识深处那尚未完全被能量结晶同化的“人性”角落渗出。这疲惫感如此沉重,压过了行星代行者的力量感。他低头,结晶化的视线落在紧握的右手。掌心,老杨那染血的放大镜碎片深深嵌入幽蓝晶簇,暗褐色的血迹在能量流中仿佛凝固的琥珀。牺牲的烙印。责任的锁链。为了这个,他失去了血肉之躯,化为了这非人之物。
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上方平台里那些在绝望中挣扎、恐惧、甚至可能憎恨着他带来这一切的“杂质”吗?
一股冰冷的虚无感,如同深海的寒流,悄然蔓延。放弃的念头如同诱人的毒蛇,在意识的缝隙中低语:沉入这星火之种的温暖核心,屏蔽掉所有痛苦与责任,让行星的脉动成为永恒的摇篮曲…让播种者…让一切…都见鬼去…
“爸爸?”星火那蜷缩的光卵似乎感应到了他意识深处的剧烈波动,传递出一丝不安的探询,“…冷?”
这声微弱却清晰的“呼唤”,像一根烧红的针,瞬间刺破了那层冰冷的虚无。陈默的意识猛地一颤。结晶躯壳内,那团代表他人性核心的微弱光焰剧烈摇曳,却并未熄灭。他“看”向怀中那懵懂、纯净、将一切依赖与信任都系于他一身的光之婴儿。
不。不是为了所有人。至少,是为了这个在他怀中诞生的“孩子”。为了这份不容玷污的信任,为了老杨最后嘶吼着托付的“毁了这鬼地方”的执念,为了李薇在火光中消散前那复杂的一瞥…他不能沉没。
他缓缓抬起头,结晶的眼眶中,乳白的火焰重新稳定燃烧,穿透幽深的海水,望向那艘倾斜着、挣扎在狂暴海面上的钢铁孤舟——方舟号。
该回去了。回到那伤痕累累的堡垒,回到那充满猜忌与绝望的“家”。带着星火,带着这身非人的躯壳,去面对杨维冬的决断,去迎接那来自星空的、无法逃避的战争预演。
归途的重量,比深海的压强更甚。
2. 非人之归:撕裂的锚点
方舟号,B区临时医疗点。
昏暗、倾斜的空间里,绝望如同粘稠的胶质,附着在每一寸冰冷的金属和每一张疲惫的脸上。苏晴刚刚为一个腹部被金属碎片划开的伤员做完简陋的缝合,无菌手套上沾满暗红的血渍。她直起酸痛的腰,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角落里一台布满雪花的旧显示器——那是星火之前传递信息的媒介。屏幕一片混沌,没有任何异常。
就在这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感,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医疗点!如同低频的音叉被狠狠敲响,震得所有人心脏骤然一缩!伤员痛苦的呻吟瞬间停滞,忙碌的医护人员动作凝固,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似乎都为之震颤!
苏晴猛地捂住心口,一股强烈的牵引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医疗点那厚重、布满锈迹和撞击凹痕的合金舱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穿透它!
“下面…!”她失声低呼,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下一秒!
滋啦——轰!
距离苏晴不到十米远的舱壁,那坚固的、足以承受数百米水压的特种合金,如同被无形巨力撕裂的锡纸,猛地向内爆裂、熔融!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巨大破洞瞬间出现!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海腥味和臭氧气息的海水,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决堤的洪峰,咆哮着灌入医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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