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那儿,不累吗?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差点信了——语气颤得跟真害怕似的,尾音还带点破音,活像个被风一吹就要倒的纸人。可指尖早就贴着玉符边缘滑出一缕细丝,顺着地缝钻下去,直奔东南角那块废石。
黑袍没动。
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他兜帽压得死低,连脸的轮廓都看不清,可刚才那一瞬,他左肩往下沉了半寸。不是动作,是肌肉绷了一下。噬灵蚓皇贴在草环里,九个脑袋齐齐一颤,传回来的震感清清楚楚:心跳快了,呼吸压得更深,像是在憋着火。
我咧了下嘴,没笑出来,倒像是抽了筋。
“躲着看人做事,总归是心虚。”我声音拔高了一点,右手却把玉符举得更高,指尖微微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往凹槽里塞,“你是怕峰主发现你,还是怕我发现你?”
话音落,我故意停了三息。
风从阵台缝里钻上来,吹得灰袍破洞“啪”地拍了下大腿。我眼角余光扫过去,那块废石边缘的尘土,动了。
不是风吹的。
是脚尖往前挪了半寸。
他靠近了。
我心头一跳,面上反倒松下来,喉咙里挤出一声笑:“哟,还往前凑?你该不会真以为我能把这阵补上吧?”
他还是不说话。
但我已经知道两件事:第一,他不是峰主的人。要是奉命监视,早该出声喝止我了,哪容我在这儿胡咧咧。第二,他对补阵这事,上心。
我得再逼他一句。
我忽然压低嗓门,像说悄悄话似的:“我知道你在等什么——等我把阵眼补上,好让你从内部引爆反噬阵纹,对吧?”
这话是编的。
但我敢说,是因为我刚才那一缕蛊丝探到了地脉深处的异常。那不是自然回震,是有人在底下埋了“引子”,等着哪道灵纹接错,立刻就能炸开一条地络。这种手法,我只在一本破书上见过,叫“断脉钉”,专用来毁阵眼,动静不大,但后患无穷。
我说完,指尖一弹。
三粒迷心粉撒出去,轻得像灰,落在废石边上那道裂纹里。这粉不伤人,专撩情绪——谁要是心虚、愤怒、急着否认,呼吸一乱,粉就飘,我立马就能看出来。
黑袍果然动了。
他没说话,可喉结动了一下,像吞了口血。
然后他冷笑,声音沙得像磨刀:“你补得进去吗?一个连导灵纹都接错的废物。”
我心头一松。
他没否认“引爆”这事。
反而……默认了我知道有“反噬阵纹”存在。
这下有意思了。
他不是来阻止我的,是来等我犯错的。可他又不希望我太早犯错,不然引子炸不了。所以他既不能帮我,也不能拦我,只能站那儿看着,憋着。
我忽然换了个调子,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哀求:“大哥,我知道你是来查阵法漏洞的……是不是执法堂派你来的?我愿意合作,只求别把我供出去。”
这话一出,我自己都想抽自己。
执法堂?那帮人查阵法漏洞,跟猫查耗子洞似的,敲敲打打,念经一样念符文,生怕动静大了惊了祖宗。谁见过执法堂的人穿黑袍、踩蚀骨步、连影子都啃没的?
可我得试。
黑袍沉默了两息。
然后,他缓缓摇头。
动作很轻,但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都泄了。不是放松,是……不屑。
“执法堂?”他声音更低,带着股说不清的厌,“那群念经的蠢货,也配动这座阵?”
我眼皮一跳。
不是执法堂。
也不是峰主的人。
那他是谁?
我脑子里闪过几个名字,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忽然抬了下头,兜帽阴影里,一道目光刺过来,直钉我脸上。
我立刻怂了。
肩膀一缩,手一抖,玉符差点又掉。
“对……对不起……”我结巴着,“我瞎猜的……您别生气……”
我一边抖,一边用舌尖顶了下牙缝里的小囊。影嗅蛊的引信彻底松了,第二缕蛊丝顺着地缝爬过去,贴上他脚边那圈蛛网状的蚀痕。
九个脑袋贴着草环,开始记。
心跳、呼吸、脚步压地的频率、衣料摩擦的节奏……全记下来。
我忽然又开口,声音还是颤的,但字字清楚:“那……你是……万毒窟的人?”
这话出口,我手心全是汗。
万毒窟这三个字,不是随便能提的。那是被门派通缉的邪修窝点,专搞蛊毒、蚀脉、断灵根的勾当。十年前一场大火烧了他们的老巢,之后就再没人见过成建制的万毒窟弟子。
可眼前这人用的步法,就是蚀骨步。
他站那儿,地面一圈圈被啃出蛛网纹,跟十年前那批人一模一样。
我盯着他。
他没动。
但那一瞬,他呼吸停了。
不是屏息,是……卡住了。
就像人听见“你的名字”时,本能地愣一下。
够了。
噬灵蚓皇九首齐震,草环烫得贴肉。
他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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