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盖子崩开那条缝的瞬间,我舌尖顶了下耳茧。
不是故意的,是条件反射。就像小时候被三师姐逼着尝毒药,一闻到不对劲就想吐舌头。可这次我没吐,我把那股冲上来的腥气咽回去了。
蛊丝顺着空气钻进去,像根看不见的针,扎进那道缝隙里飘出来的味道。
冰髓引。这玩意儿我熟,前天还拿它泡过脚,说是能治风湿,结果把噬灵蚓皇幼崽熏得三天没放屁。
但它旁边混着一股灰烬味儿,又冷又涩,烧完还不散,像是骨头在炉子里熬了一整夜。我鼻子一抽——九幽磷火灰?这可不是随便哪个炼丹房能拿出来的东西。执法堂管库的长老都得签字画押才能领半钱,而且必须当场用掉,连渣都不能带出来。
药王谷的人,哪来的本事碰这个?
我捏紧手里的果核,指甲在壳上划了三道。短,快,狠。柳蝉衣站在我背后,她懂。
她转身就走,鞋跟压雪的声音都没响一下。这女人平时炸个蘑菇都能把屋顶掀了,真要藏形匿迹,连风都不敢多吹一口。
我低头假装翻簿子,其实是在看自己指甲缝里渗出来的血。昨天练功岔气的老伤,一紧张就裂。正好用上。
我在纸背写:
“冰髓引不是问题。”
“问题是谁能调九幽磷火灰。”
“执法堂首座级权限。”
“药王谷听命于‘上面’。”
“灰袍长老改信号结法。”
“内鬼在监察层。”
写完我撕下那页,卷成小棍塞进果核空腔,随手扔进排水沟。水流哗一下就把它卷走了。这条暗渠通后山毒草园,再往下就是噬灵蚓皇的窝。那家伙最近吃得太好,胖得连打嗝都带着彩虹光,但嘴巴牢得很,从不乱说话——除非我让它说。
我抬头看了眼藏书阁方向。峰顶云遮雾绕,看不清门匾。可我知道,每年祭天那晚,峰主都会用我的血画阵。他说是为了镇外邪,可每次画完,他袖口那道金线就会淡一分。
现在想想,说不定不是他在镇我,是我们俩一起在镇别的东西。
我甩了甩头,把这念头拍出去。这时候想这些没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谁在背后牵线?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故意把破袍子抖了抖,露出胳膊上那道青紫伤疤。这是昨儿搬药材时“不小心”撞的,其实是自己拿铁尺敲的,为了显得更蠢一点。
不远处站着个外门弟子,姓李,平日最爱蹭我桂花糕。今早他还跟我说过敏不能吃,结果刚才我递过去一块,他接得比抢还快。
我笑嘻嘻走过去:“兄弟,辛苦了啊。”
他点头,嘴角扯了一下,像是不习惯笑。
“哎哟你袖子脏了。”我伸手就拍,“我帮你掸掸。”
他往后躲了半步,反应过猛。正常人最多缩肩膀,他直接退了半尺,像是怕我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地方。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管,还是凑上去,拇指在他后颈轻轻一抹。动作轻得像拂灰,实则一枚米粒大的蛊卵已经贴着他皮肤滑了进去。这玩意儿叫“听话虫”,不杀人,也不疼,就是会让你半夜做梦时把心里话全说出来,声音不大,刚好够我养的蚯蚓听见就行。
我拍完拍拍手:“行了,干净了。”
他勉强笑了笑,转身往营帐方向走。我没看他背影,而是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风吹过来,袍角翻飞,影子也跟着晃。可就在那一晃之间,我看见柳蝉衣站在十丈外的树后,朝我点了下头。
三个。
都标记了。
我不动声色地回到石栏边,重新蹲下。手里捡了个新果核啃,其实没肉,就是嚼着解压。烛九阴在我断剑里哼哼:“着熬苦很界修玄。”我懒得理他,反正意思我也知道——修玄界很苦来着。
正嚼着,眼角瞥见灰袍长老又出来了。
这次他没捧灵镜,而是把手插在袖子里,脚步比刚才急。走到一半突然停下,回头看我一眼。
我没抬头,继续啃果核。
但他没走,站在那儿不动。
风把他的灰袍吹得鼓起来,像只准备扑人的老鸦。我数着他呼吸的间隔,三息,五息,七息……他终于转身,快步走向焚化炉。
我立刻抬眼。
那名带毒线的弟子正要把陶罐扔进去,手刚扬起——
罐子盖子猛地一震,裂缝扩大,一股淡蓝色烟雾冒了出来。
我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封印罐。这种釉面泛青的是特制锁气瓶,专用来装不稳定药剂。一旦开封,三息之内必须注入稳定符文,否则里面的东西会自燃。
可没人动手。
烟雾越来越浓,开始扭曲,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挣扎。
那弟子慌了,想合盖又不敢碰,只能往后退。
灰袍长老脸色变了,猛地从怀里抽出一张符纸就要贴上去——
就在这时,罐身“砰”地炸开!
碎片四溅,一团蓝焰腾空而起,直冲云霄。火焰中心隐约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符文,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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