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江未接连好几日都没有再和白清梧说过话。
他承认,他有赌气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那日的误解,让他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他依旧每日躺在横梁上。
到了用饭的时辰,他会看着白清梧将那寡淡的餐食端进来。
然后,他会当着白清梧面,将她那份清汤寡水的餐食收走,换成自己买来的饭菜。
当然,这整个过程中,他是一句话都不会和白清梧说的。
他不说话,白清梧也保持着沉默。
等到江未将热气腾腾的食物放到她面前,她就会顺从地放下原本的碗筷,拿起江未换上的食物,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的吃相一直都很斯文,咀嚼得很慢,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仿佛无论吃多么好吃的食物,在她看来都只是维持生命的任务而已。
但经过江未细致的观察,他已经发现了白清梧面无表情下的细微差别。
她喜欢吃鱼。当今天的食物里有鱼出现的时候,她的眉毛会稍稍往上扬起来。有点类似于小猫咪抖动胡须那样,轻微地晃两下。她喜欢吃甜口的热烧饼。她吃甜烧饼的时候,总会吃得比咸口的稍微快一点点。
如果这个时候,江未恰好坐在她对面的话,她便会掰一半下来,放到油纸包裹上,默默地推到江未面前。
虽然她依旧不看他,不与他交流,但这种沉默的接受,就足以让江未的心慢慢雀跃起来。
日子这样一天天地过着,转眼便是中秋。
丞相府内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声音。唯有梧桐苑,一片死寂清冷,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江未在梁上躺了小半天,听着府邸内外渐起的喧闹,不由自主地,看向下方白清梧的身影。
她依旧雷打不动地坐在镜前,仿佛外界一切与她无关的。孤零零的一个人,连一盏额外的灯笼。
江未终于忍不住,翻身落下,站在她面前,主动打破了持续数日的沉默。
“今天是中秋,你不去和家人一起过么?”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白清梧。
白清梧执梳的手微微一顿,透过铜镜与他对视了一眼。她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便又继续着那梳头的动作。
无需多言,答案已然明了。
江未沉默地站了片刻,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又从窗户滑了出去。
他这一出去,便是大半天。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圆月高悬,清辉遍洒。
江未才回来。
他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站在了白清梧面前。
屋内,白清梧正坐在桌案上。桌案上摆了几个食盒,显然是他早上出门前就为她备好的。
她却一点都没有吃,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像是在等待什么。
“清梧。”
江未鼓起勇气,第一次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白清梧闻声抬眸看他。那双黑眸平静无波,就仿佛他这样称呼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江未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今晚月色很美,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他难得强硬了一回。不是商量,而是直接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白清梧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似乎是有点诧异,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她没有问如何出去,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极其轻地点了一下头。
江未心中微微一松,又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总觉得今夜,就算不是他。如果是旁的什么些人来邀请白清梧,她也会跟着他们出去。
哎,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她已经愿意和自己出去了,难道还不知足吗?
江未使劲地甩了甩脑袋,试图将那些酸涩的想法都一并甩了出去。
他重新扬起个灿烂的笑,轻声道:“得罪了。”
随即,他揽住白清梧的腰肢,足下一点,便如夜枭般掠出窗外,融入溶溶月色之中。
白清梧突然间被他搂住,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重感骤然传来。
夜风灌满了衣袖,吹得她有些发冷。
不过,搂着她的那个人更紧地,将她圈入了怀中,替她挡去了大半的冷风。源源不断的热量从正那人的身体上传递过来,很快便也没那么冷了。
白清梧低头向下望去。
下方的丞相府在视野中飞速倒退、缩小。那个困了她不知多少时日的梧桐苑,此刻看来,早已缩成了小小的一个点,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远处,父亲书房依旧亮着的灯火,以及更远处,院中为中秋夜宴悬挂起的璀璨灯笼,都小得不可思议。
原来,这偌大的丞相府,从高处看去,也不过如此啊。
白清梧的目光从下方移开。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眼前的男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相当不错。
长眉如墨,脸如冠玉,颇有几分男生女相的味道。但好在身量高,肩宽腰细,并不显得女气。
很漂亮的人呢。
一种陌生到连白清梧自己都无法辨明的情绪,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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