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蹲在阁楼的木箱前,指尖拂过积灰的锁扣。午后的阳光从老虎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尘埃在光柱里跳舞,像被惊动的往事。
这里是奶奶生前住的老房子,上周房东说要翻新,让她回来取最后一点东西。箱子是奶奶的嫁妆,樟木材质,带着淡淡的香气,锁扣上的铜绿已经爬满了花纹,像岁月刻下的指纹。
“需要帮忙吗?”顾衍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手里拎着个布袋,里面装着刚买的清洁剂和抹布。阁楼闷热,他额角沁着薄汗,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轮廓。
林溪摇摇头,从钥匙串上摘下那枚小小的铜钥匙——奶奶去世前塞给她的,说“箱子里有你想知道的事”。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打开了一道尘封的门。
箱子里铺着块深蓝色的土布,上面放着几件旧衣服、一本泛黄的相册,还有个铁皮饼干盒。林溪先拿起相册,封面是磨损的红色漆皮,烫金的“家庭影集”四个字已经模糊不清。
第一页贴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奶奶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坐在老槐树下的竹椅上。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的,眼睛却睁得很大,像两颗黑葡萄。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溪溪满月,19年前”。
“这是你刚被奶奶收养的时候?”顾衍蹲在她身边,指尖轻轻点了点照片里的婴儿,“眼睛和现在一样亮。”
林溪的指尖划过照片里奶奶的笑容,眼眶有点发热。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奶奶从不避讳这件事,只是每次说起,都会摸摸她的头说:“溪溪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宝贝。”
翻到相册中间,夹着张被细心塑封的纸条,是张领养证明。上面写着“弃婴一名,女,约一周大,由林秀莲(奶奶的名字)自愿收养,取名林溪”,落款日期是19年前的深秋,和照片上的时间对得上。
“原来我是深秋被捡到的。”林溪轻声说,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突然想起奶奶总说“深秋出生的孩子,心要比别人暖一点,才能熬过冬天”。
饼干盒里装着更零碎的东西:几颗褪色的玻璃弹珠、一张幼儿园的小红花奖状、还有半包用锡纸包着的奶糖——奶奶总说“吃糖会开心”,却舍不得给自己买。最底下压着个信封,没有邮票,也没有收信人,只有奶奶用毛笔写的“给溪溪”三个字。
林溪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折叠的信纸,纸页已经泛黄发脆,奶奶的字迹娟秀有力,却在末尾处微微颤抖:
“溪溪,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奶奶应该已经去陪你爷爷了。有些事,奶奶瞒了你19年,不是故意的,是怕你伤心。
19年前的深秋,我在孤儿院门口的台阶上捡到你,襁褓里除了几件小衣服,还有块绣着‘云’字的手帕。你哭得响亮,像只小奶猫,我一抱就不哭了,大概这就是缘分。
这些年我四处打听你的亲生父母,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把你丢在那样冷的天,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是真的不要你了。但溪溪要记住,被抛弃不是你的错,你值得被爱,值得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奶奶没什么本事,不能给你大富大贵,只能教你唱歌,教你做人要正直。你喜欢音乐,就像奶奶年轻时喜欢唱戏一样,那是老天爷赏的本事,要好好抓住。
现在有六个好孩子陪着你,奶奶放心。他们对你好,你也要对他们好,人心换人心,才能走得长远。
别找你的亲生父母了,找到又能怎样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珍惜眼前人,过好每一天,就是对奶奶最好的报答。
永远爱你的奶奶”
信纸从指尖滑落,林溪捂住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樟木箱的土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原来奶奶早就知道她在偷偷打听身世,那些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奶奶总能准确地端来温牛奶,说“别想太多,明天还要练歌呢”。
原来那块绣着“云”字的手帕,奶奶一直收着。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玩过家家,奶奶拿那块手帕给她当“婚纱”,说“我们溪溪以后要嫁给真心疼你的人”。
“奶奶什么都知道。”她哽咽着说,肩膀微微耸动。顾衍轻轻揽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像奶奶生前的怀抱一样温暖。
“她很爱你。”顾衍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力量,“从这些东西就能看出来,她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了19年。”
林溪点点头,拿起那块早已褪色的手帕。“云”字的绣线是天蓝色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像是初学者的作品。她突然想起王曼云——那个名字里也有个“云”字的女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傍晚的练习室弥漫着晚饭的香气,李阿姨炖的排骨汤在砂锅里咕嘟作响,肉香混着玉米的甜味,驱散了阁楼带来的阴霾。
林溪坐在地毯上,手里还捏着奶奶的信,信纸的边角已经被眼泪打湿。夏皓辰举着相机绕着她转,镜头里的女孩眼眶红红的,却带着种释然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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