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操作电脑，调出几份看似不相关的市场公开数据和几份模糊的第三方尽调报告片段。“‘壳星一号’在过去十八个月内，向奥能集团旗下三家亏损严重的子公司，提供了总额高达二十五亿欧元的借款，这些借款的抵押物，正是本次并购标的核心资产——位于北海的三处油气田开采权。而这二十五亿借款的偿还条件，与本次并购合同中的顾氏付款义务，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协同履行’条款绑定。”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有沈清澜清冷的声音在回荡。她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像锤子敲在人心上。
“模型推演开始。”她切换画面，复杂的算法开始运行，“一旦顾氏按照合同约定支付第一笔八十亿欧元并购款，触发‘协同履行’。奥能集团会立刻宣布对那三家子公司进行‘战略性剥离’，也就是破产清算。根据借款协议，‘壳星一号’作为债权人，将合法获得那三处核心油气田的开采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惨白的脸。“而根据并购合同补充协议第七款，若标的资产的核心权益在交易完成前发生重大变更，顾氏有权终止交易，但已支付款项，因对方已履行‘剥离不良资产’的合同义务，将不予退还。”
她按下了最终模拟结果的确认键。屏幕上鲜红的数字和箭头触目惊心——顾氏支付八十亿欧元，获得一个被掏空核心资产、只剩债务和不良业务的空壳公司，以及对方“合法合规”的嘲笑。
“简单来说，”沈清澜放下激光笔，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次锁定瞳孔微微收缩的顾延州，“顾总，您和您的团队，花了数百亿，历时三个月，精心为顾氏准备了一份……完美的垃圾收购协议。”
“垃圾”二字，她吐字格外清晰，如同两颗冰锥，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死寂。比之前更深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推演结果惊呆了，冷汗涔涔而下。如果这是真的，那顾氏面临的将不仅仅是损失，而是一场足以动摇根基的灾难！
“证据。”顾延州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平静之下蕴藏的风暴。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坐直，那双眼睛紧紧攫住沈清澜，里面不再是兴味，而是某种被冒犯、被挑战，以及一丝被点醒的锐利。
沈清澜从容地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加密通信的截取片段、复杂的资金跨境流转路径分析，以及几份经过处理的签名文件对比图。“这是‘壳星一号’实际控制人与奥能集团CEO高级助理的加密通讯记录，虽然内容经过混淆，但关键词匹配度高达92%。这是二十五亿欧元资金，通过七层空壳公司，最终溯源到奥能家族基金的资金流水中段分析报告。这是借款协议上，对方刻意模仿但仍有迹可循的笔迹鉴定初稿。所有这些原始数据和分析模型，已同步发送至周铭先生的加密终端。”
她看向周铭，周铭立刻操作自己的电脑，片刻后，对顾延州凝重地点了点头。
真相大白！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高管，已经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
顾延州缓缓站起身。他很高，站起来的那一刻，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会议室。他一步一步，走到沈清澜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低下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审视着这张过分冷静、也过分美丽的容颜。
“沈清澜……”他慢慢念出她的名字，像是在品味着什么，“你的报告，很精彩。”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告诉我，在所有人都被蒙蔽的时候，你为什么能看出这是‘垃圾’？”
沈清澜微微抬着下巴，没有丝毫退缩，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因为我姐姐教过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紧绷的空气，“在深渊边上，不要推人，要拉人一把。”
顾延州眸色骤然一深！这句话，不像是一个职业顾问该说的官方辞令，它太私人，太具象，带着一种与眼前冰冷商业分析格格不入的温度和……故事性。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碰撞、交锋。一个是在商界叱咤风云、掌控一切的帝王，一个是突然出现、手段莫测的神秘女人。这一刻，顾延州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顾问。她是一把突然出现的、锋利无比的刀，斩开了眼前的困局，也在他密不透风的世界里，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看着她，仿佛要透过她平静的表象，看穿她所有的秘密。
会议结束，众人劫后余生般散去，开始连夜准备应对策略。顾延州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的城市灯火，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那个女人冷静的声音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周铭无声地走到他身后，低声汇报：“顾总，沈清澜的资料查到了，表面很干净，海外名校毕业，顶级投行经历，无不良记录。但……太干净了，像是被人精心处理过。”
顾延州没有回头，只是端起手边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他想起沈清澜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平静之下，似乎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决绝。
“找到她。”他抿了一口酒，声音低沉而笃定，“用尽一切办法，我要她所有的资料，包括她口中那个‘姐姐’的。另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以我的名义，给她发特招邀请函。条件，随她开。”
这个女人，他要定了。不仅是她的能力，还有她身上所有的谜团。他有种直觉，她的出现，将彻底改变他既定的一切。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所有的角落，正如一场始于阴谋与探究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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