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帅张广泗,这位在西北平定准噶尔时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此刻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同样被雨水浸透的指挥营帐里,望着外面连绵的雨幕和远处山脊上如同毒牙般林立的碉楼,脸色灰败,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的盔甲上沾满了泥浆,曾经挺直的腰背,仿佛也被这无尽的雨水和失败压弯了。
“报——!左路军强攻勒乌围大碉,伤亡三百余人,未能近前!”
“报——!中路先锋营遭遇伏击,参将阵亡!”
“报——!粮队在卡撒山道遭劫,押运官兵…全军覆没…”
坏消息如同这冰冷的雨水,一个接一个地砸来。张广泗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戎马一生,从未打过如此憋屈、如此绝望的仗!空有数万精锐,却被这该死的天气和更该死的碉楼困死在这片狭小的山谷里,寸步难行,徒增伤亡!士兵们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营地里弥漫着绝望和怨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张广泗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拿起笔,饱蘸浓墨,在奏折上沉重地写下:
**“…金川地险碉坚,仰攻徒损精锐。兼之霪雨不止,瘟疫横行,粮道屡断,士卒疲敝已极。臣恳请皇上…暂缓攻势,允臣撤兵至打箭炉(康定)休整,待来年天气转好,再图进取…”**
这份沾满前线将士血泪和统帅无奈的奏折,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穿越千山万水,飞进了紫禁城。
乾清宫西暖阁。乾隆捏着这份字字泣血的奏折,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能想象前线是何等惨烈的景象。但“撤兵”二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睛!
“砰!”一声巨响!乾隆将手中的龙泉窑青釉茶碗狠狠摔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碎瓷片,溅了一地!侍立的太监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张广泗!!”乾隆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朕给他数万精兵,给他经略之权!他竟敢…竟敢跟朕说撤兵?!”他指着地图上金川的位置,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区区土司,几座破碉楼,就让我大清雄师裹足不前?!就要朕认输?!休想!”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燃烧着骇人的火焰,对着跪在地上的军机大臣傅恒、讷亲吼道:“拟旨!六百里加急,传谕张广泗!”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碴,带着血腥味:
**“朕!不!准!撤!兵!”**
**“告诉他!打不下那些碉楼,他就给朕葬在那雪山顶上!朕要他的尸首,永远钉在金川的土地上,看着朕的大旗插上勒乌围、刮耳崖!”**
**“告诉他!朕不要伤亡数字!朕只要莎罗奔、泽旺的人头!”**
这道冷酷、血腥、近乎疯狂的圣旨,如同催命符,再次飞向金川前线。接到圣旨的张广泗,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拿着圣旨的手不住地颤抖。皇帝决绝的态度和“葬身雪山”的威胁,让他彻底断绝了后路。他明白,自己要么带着胜利凯旋,要么,就只能把骨头埋在这片冰冷的泥泞里了。
“传令!”张广泗的声音沙哑而绝望,“各营…继续进攻!死战…不退!”命令传达下去,士兵们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也熄灭了,只剩下麻木和绝望。
然而,就在清军陷入绝境,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泥泞和箭雨中徒劳挣扎时,一支特殊的部队,正艰难地跋涉在另一条不为人知的险路上。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只有数百人,但装备极其精良。他们驱赶着驮马,马背上沉重的油布下,覆盖着的并非粮草,而是一尊尊黝黑沉重的**铜炮**和成箱的**火药、铅弹**!领队的是一位名叫杨遇春的年轻参将,他脸上涂着防虫的泥浆,眼神却异常坚毅。他们走的是当地猎人都不敢轻易尝试的原始丛林秘径,这里根本没有路,只有遮天蔽日的古树、深不见底的峡谷、吸血的蚂蟥和致命的毒蛇。
“快!再快点!翻过前面那座山脊,就能看到刮耳崖的后背了!”杨遇春嘶哑地催促着。士兵们用砍刀劈开荆棘,用绳索拖拽着沉重的火炮,在湿滑的岩石和腐叶上攀爬,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不断有人失足跌落深谷,被毒虫咬伤倒下,但队伍没有停下。
他们肩负着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绕到金川土司核心堡垒刮耳崖的背后!** 正面强攻无望,张广泗在皇帝催命符的压力下,终于想起了这支被他雪藏、本用于攻坚的**火炮营**!他孤注一掷,命令杨遇春带人,不惜一切代价,翻越被视为天堑的原始山林,将火炮运到刮耳崖防御最薄弱的侧后方!
这是一场与时间、与死神、与极限的赛跑!
乾隆十三年(1748年)初春。持续了近一年的阴雨终于停歇,但金川的寒意依旧刺骨。刮耳崖下,正面强攻的清军又一次在碉楼的火力下丢下大片尸体,狼狈后撤。碉楼上的金川土兵发出胜利的嘲笑和挑衅的呼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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