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现场)
雍正朝的朝堂,如同一台被皇帝亲自驱动、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而在这台机器的核心,有两根最为关键的支柱:一根是汉臣张廷玉,另一根,则是满臣鄂尔泰。
鄂尔泰,西林觉罗氏,满洲镶蓝旗人。与张廷玉的科举正途、词臣出身不同,他走的是满洲贵族传统的“萌生”入仕之路,早年曾任内务府员外郎,后来外放地方,在江苏、云南等地任封疆大吏,以作风强硬、手腕老辣、政绩卓着而闻名。尤其是他在西南大力推行“改土归流”,废除世袭土司,改设流官,为朝廷加强了对边疆的控制,立下赫赫功勋。
雍正帝需要平衡满汉,也需要不同类型的干才。于是,鄂尔泰被召回京城,授予要职,很快也进入了军机处,成为与张廷玉并列的军机大臣。
这两位雍正朝最顶尖的臣子,就像冰与火,风格迥异。
张廷玉是“冰”,内敛、沉静、缜密。他终日埋首于文山书海,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案头工作之上,通过笔墨和规章来贯彻皇帝的意志。他像一位技艺超群的内科圣手,于无声处调理着帝国的经脉。
鄂尔泰则是“火”,外露、刚毅、果决。他有着丰富的地方实践经验,善于处理复杂棘手的实际事务,作风雷厉风行。他更像一位擅长外科手术的名医,敢于对帝国的痼疾下猛药,动刀子。
起初,两人尚能相安无事,各司其职。张廷玉主要负责中枢机要文书和决策参谋,鄂尔泰则更多地倚重其经验,在具体政务,尤其是涉及边疆、吏治整顿等事务上提供意见。雍正帝也很乐于看到这种互补的局面。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两人位高权重,门下自然聚集了一批依附的官员。张廷玉因其学问、地位和沉稳作风,被许多汉官,尤其是科举出身的官员视为领袖和楷模,无形中形成了“张党”的雏形。而鄂尔泰作为满洲贵族的代表,又立有实打实的军功政绩,自然也吸引了一批满官和务实派的追随者,被视为“鄂党”的核心。
两派之间,起初或许只是政见和处事风格的不同,但逐渐演变成了微妙的竞争和摩擦。
有一次,在军机处讨论一个关于漕运改革的方案。方案主要由张廷玉麾下一个精通水利的汉官门生提出,引经据典,条陈清晰,考虑周全。
鄂尔泰听完,却皱了皱眉,直言不讳地说:“此策看似完美,但未免过于纸上谈兵。漕运牵扯沿河上下百万民生、无数胥吏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依我看,当先选一两个河段试行,看看底下人会玩出什么花样,再图推广。否则,一旦全面铺开,必生事端!”
他的话,带着一股来自实践经验的底气,也带着一丝对“书生之见”的不以为然。
张廷玉坐在一旁,面色平静,并未直接反驳,只是缓缓道:“鄂大人所言,老成持重,试行之法确更稳妥。然漕运弊病已久,朝廷岁耗巨万,若不能大刀阔斧,恐难见实效。具体细则,可再详加斟酌,力求既除积弊,亦免震荡。”
他的话,既肯定了鄂尔泰的谨慎,又坚持了改革的必要性,滴水不漏,但立场分明。
类似这样的分歧,在政务处理中时有发生。张廷玉一系更注重制度的完善和文本的严谨,鄂尔泰一系则更强调实际操作的可行性和地方的复杂性。两人在皇帝面前虽然都保持着臣子的礼节,但私下里,两派门人之间的相互攻讦和暗中较劲,却渐渐多了起来。
某地出一个肥缺,张党的人会极力推荐某位“清廉有文名”的汉官,而鄂党的人则会力挺某位“干练晓事”的满官或汉军旗官员。双方在吏部、在皇帝面前,明里暗里地角力。
雍正帝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他一方面利用这种竞争来平衡朝局,避免任何一方坐大,威胁皇权;另一方面,他也对结党深恶痛绝。他曾多次下旨申饬朋党之弊,甚至写过着名的《朋党论》告诫臣工。
有一次,雍正帝特意将张廷玉和鄂尔泰一同召到御前,意味深长地说:“尔二人,皆是朕之股肱,朕视如一体。望尔等同心同德,共襄政理。若因门户之见,互相倾轧,则非社稷之福,亦负朕之深恩。”
两人闻言,连忙跪倒在地,口称“不敢”,“定当谨遵圣训”。
从养心殿出来,张廷玉与鄂尔泰对视一眼,彼此拱了拱手,脸上都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都藏着一丝难以融化的坚冰。
张廷玉回到府中,心中更是警醒。他知道,皇帝这是在敲打他们。他与鄂尔泰,可以有不同的政见,但不能演变成势同水火的党争。否则,第一个不容他们的,就是龙椅上的皇帝。
他更加严格地约束门下官员,告诫他们务必以公事为重,不得妄议鄂尔泰一系的是非。但他也明白,这种因背景、风格、利益交织而成的竞争格局,一旦形成,便难以彻底消除。它将成为雍正朝中后期政坛一个持续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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