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燕京城风平浪静。辽国君臣似乎都默契地遗忘了松涛阁那场“真情流露”的夜宴。耶律延禧依旧沉迷麻将，萧奉先忙于与张浚敲定联盟细则的“补充条款”，耶律淳深居简出，萧干则频频邀请呼延灼“切磋”武艺、痛饮烈酒。唯有耶律大石，如同消失了一般，再未公开露面。
蔡攸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深沉。他不再主动提及那夜之事，处理公务，接见辽官，与萧奉先周旋，一切如常。只是偶尔独处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苍凉。
这日黄昏，张浚带来一个消息：耶律大石在城西“白云观”设下清茶，邀蔡攸一晤。
白云观坐落于西山脚下，松柏环绕，清幽雅致。蔡攸只带了张宇初随行。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临崖的静室。室内陈设简朴，一几，两蒲团，一炉檀香袅袅。耶律大石一身青色道袍，正跪坐于蒲团之上，烹煮着清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他沉静如水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太傅请坐。”耶律大石并未起身，只抬手示意对面的蒲团。
蔡攸依言坐下。张宇初侍立门外。室内茶香氤氲，檀香清幽，唯有红泥小炉上茶釜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耶律大石手法娴熟，将烹好的茶汤注入两只天青釉斗笠盏中，推给蔡攸一盏。茶汤碧绿清亮，香气清雅。
“此乃西山野茶，粗陋之物，太傅莫嫌。”耶律大石声音平淡。
蔡攸端起茶盏，轻嗅茶香，浅啜一口，甘醇微涩，回味悠长：“好茶。林牙…好雅兴。”
耶律大石看着盏中碧波微漾的茶汤，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太傅可知…昨夜松涛阁宴罢，我去了何处？”
蔡攸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我去了…护步达岗。”耶律大石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护步达岗！蔡攸心头剧震！那是辽金之间一场关键战役的遗址！也是…未来萧干战死之地！
“残阳如血，朔风如刀。”耶律大石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那片染血的战场，“断戟折矛，白骨露野…乌鸦盘旋，哀鸣不绝。那里…葬着我大辽无数好儿郎的英魂。”
他收回目光，看向蔡攸，眼神锐利如电：“太傅那夜…抱着萧干，言‘保重’…可是…预见了什么？”
来了！蔡攸心中警铃大作！耶律大石果然敏锐！他竟从自己那失控的举动中，嗅到了不祥的气息！甚至…联想到了护步达岗！
蔡攸放下茶盏，迎上耶律大石审视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林牙多虑了。外臣…只是酒醉感怀。萧大王豪气干云，外臣心折，一时情难自禁罢了。至于护步达岗…外臣亦有所耳闻，乃兵家必争之地，地势险要。林牙亲临凭吊，追思英烈，令人感佩。”
他避重就轻，将一切归于“酒醉感怀”。
耶律大石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良久，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悲凉的弧度：“是么？或许…是我想多了。”他端起茶盏，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只是…太傅那夜的泪，那声‘保重’…太过沉重。沉重得…不像是对一个初次痛饮的‘朋友’。”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像是对…即将远行、甚至…永别的…故人。”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茶釜的咕嘟声显得格外清晰。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沉重的气氛。
蔡攸沉默。他无法解释。历史的真相如同巨石，压在他的心头，无法吐露分毫。他看着耶律大石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这位未来的西辽雄主，此刻正试图从他身上寻找命运的答案，而他…只能沉默。
“林牙…”蔡攸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世事无常，天命难测。然…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尽人事，听天命。外臣…敬重林牙，只因林牙…无论身处何境，心志不灭！纵使…前路荆棘密布，深渊万丈，亦能…心如磐石，行如利剑！此等心志…方为真英雄！”
他这番话，既是回答，也是…对耶律大石未来命运的隐晦预言与鼓励！
耶律大石握着茶盏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他眼中光芒剧烈闪烁！蔡攸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坎上！“无论身处何境，心志不灭！” “纵使深渊万丈，行如利剑！” 这何尝不是他内心深处，那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的、最坚定的信念？！
他看着蔡攸，看着这个宋国使臣眼中那份超越国别的、深沉而复杂的敬意与…了然。他忽然明白了。蔡攸不会告诉他未来如何，但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些泪水，那些拥抱，那些“抱重”，还有此刻这番如同箴言般的话语…都是他知晓命运后，所能给予的…最大的尊重与无声的指引！
“好一个‘尽人事，听天命’！好一个‘心如磐石，行如利剑’！”耶律大石猛地将盏中茶一饮而尽！如同饮下烈酒！他放下茶盏，目光灼灼如炬，直视蔡攸：“谢太傅…赠言！大石…铭记于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焚宋：从溺亡奸臣子开始请大家收藏：(m.20xs.org)焚宋：从溺亡奸臣子开始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