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看似关切,实则刻意揭人伤疤。李清照身体猛地一颤,抬起泪眼,看向蔡攸,眼中闪过痛苦与警惕,她微欠身,声音低哑沉痛:“有劳蔡少保挂怀。亡夫之事,不敢劳烦少保唏嘘。”
蔡攸却仿佛未见她的抗拒,反而笑道:“今日春色甚好,流水足涤万古愁。易安居士终日悲切,恐伤中和之气。不若暂放愁怀,寻些乐事如何?蔡某船上备有双陆、骰子,偶作戏耍,亦可遣怀。不知居士可有雅兴,与蔡某手谈一局,或小赌怡情?”
此言一出,两边船上霎时一静。邀新寡之妇赌博取乐,近乎羞辱。
太子妃在帘后似有微词,却不便出声。
李清照苍白的脸泛起愠怒红晕,她盯住蔡攸,冷声道:“蔡少保说笑了。清照心如槁木,无意博弈之事。”
“诶~”蔡攸摆手,笑容愈发深邃,“正因心如槁木,才需些活水激荡。莫非……居士是惧输?亦或是,家中资财皆随赵兄而去,已无赌本?”此话已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轻蔑。
梁红玉蹙眉,扈三娘巧笑依旧,眼神却微冷。野赫三姐妹低垂着头,恍若未闻。钱婉宁则紧张地攥紧了袖口,既觉丈夫此举过分,又不敢出声。
李清照心高气傲,连日悲愤郁结,被蔡攸言语一激,竟生出一股孤愤之气。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眼神锐利如刃:“蔡少保既要赌,便请划下道来。清照虽清贫,却尚有几分风骨,不致让人看轻了亡夫门楣!”
“好!居士果然不让须眉!”蔡攸抚掌,“便以骰子为戏,简单明了,赌大小,分单双,猜点数。赌注嘛……”他扫过李清照周身,“居士随意,无非博君一粲。”
“不必!”李清照断然道,“清照寡居,尚有亡夫遗留金石书画若干,皆是心血所钟,价值几何,少保自知。便以此作注!”
“痛快!”蔡攸眼中闪过锐光。
一副象牙骰盅与三颗白玉骰子送上。两船并靠,赌局于汴河中央展开。
第一局,赌大小。
蔡攸执盅,手法花哨摇动,落定。
“居士请。”
李清照凝神:“大。”
开盅,四、五、六,十五点大。
李清照胜。面无喜色。
第二局,分单双。
蔡攸在摇。
李清照:“双。”
开盅,二、三、五,十点双。
再胜。
连赢两局,李清照蹙眉,疑其相让。
第三局,猜点数。
蔡攸摇盅,声如急雨。
落定。
李清照沉吟:“九点。”
开盅:三、三、三,豹子九点!
精准命中!
太子妃船上有低呼。李清照亦露讶色。
蔡攸叹:“居士真神算也!蔡某佩服!运势在君。可敢再赌一局综合?你我各摇一次,比大小。赌注……不妨大些?”
李清照连胜,心气稍起,加之激愤:“便依少保!”
蔡攸让李清照先摇。她并不擅此,随意摇动放下。揭盅:五、五、六,十六点,极大。
蔡攸接过骰盅。手腕疾抖,骰盅划出诡异弧线,骰声带韵。重落!
却不急开,看向李清照:“居士,此番若我胜,不取金石书画。闻赵兄得苏东坡《寒食帖》真迹,居士曾言视若性命。若我胜,请以此帖为彩。若我负……”他指画舫,“此舟并舟中所有,即刻归居士。如何?”
赌注悬殊欺人。李清照脸色煞白,《寒食帖》是她与明诚最深羁绊。但看蔡攸笃定笑容,倔强激涌:“好!”
蔡攸缓缓揭盅。
舱内死寂。
三颗骰子,竟两两相叠,最上一颗,鲜红一点,赫然朝天!
“叠影!一点!”扈三娘娇呼。
手法近乎戏法,然无人能捉破绽。
李清照如遭雷殛,面无人色,身形摇摇欲坠。一点对十六点,输得彻底。输掉的不仅是至宝,更是与亡夫最后的强韧联结,是被彻底剥夺与羞辱的剧痛。
“你……你……”她指蔡攸,唇颤不能言。
蔡攸却骤然大笑,声震河面,刺耳至极。他拂袖起身,不看骰子,更不提《寒食帖》。
“戏耍之作,岂堪当真?易安居士之宝,蔡某何敢觊觎?不过见居士郁结,特以此激之,暂忘悲痛耳。如今气色倒鲜活了些。”语气轻佻至极,仿佛一场残酷游戏。
“春光正好,蔡某尚需陪诸位内眷游赏,告辞。居士保重。”
竟真令船夫撑船,画舫悠然驶离,留李清照与太子妃一船人愕然当场。
李清照僵立船头,望那渐远华舫,耳畔似萦绕轻蔑笑声。她输尽一切,对方却如拂尘不屑一顾。极致羞辱与心理落差,令她浑身冰彻。
此时,蔡攸画舫上,隐隐传来歌姬浅唱,是一首无比应景却残忍的词: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钗头凤》,字字句句,皆似写她与明诚生死永隔,写她此刻无尽悲凉。东风恶,欢情薄……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泪水决堤,模糊视线。她再无力支撑,瘫软船头,失声痛哭。哭声湮没于流水笙歌。
蔡攸画舫远去,他负手立船头,嘴角冷笑。梁红玉、扈三娘默立其后。野赫三姐妹垂首如偶。钱婉宁心情复杂,悄然叹息。
方才一局,他赢的不是财物,是击碎才女尊严的快意,是向太子妃乃至所有窥探者,展示他蔡攸的权势与无常。李清照之悲,不过是他闲时撩动的一曲哀歌,微不足道。
汴河春水缓流,载着繁华与破碎,无声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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