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眼皮依旧未抬,仿佛在沉吟,只是淡淡追问:“张邦昌、王黼挪出来的位置,以及空出来的各州知州缺,你又打算如何填补?需知一环扣一环,不可留下权力真空,反为他人作嫁衣。”
“父亲所虑极是。”蔡攸对答如流,显是深思熟虑,“江宁府乃前朝古都,江南重镇,地位紧要,可由原苏州知州朱勔接任。朱勔办理花石纲甚合上意,于地方经营颇有手段,且与江南各路豪商巨贾多有联系,正可借此机会,将其置于更紧要之地,一展所长,亦可借其力,更好地为父亲筹措‘应奉’之事。至于淮南东路提刑使一职,掌管一路刑狱监察,可由御史台我们的人,比如右司谏李邴兼领,如此,监察之权亦不致旁落,反能更有效地监控东南官场。其余各州知州缺,亦可从名单中择选干员补上,务必使东南上下,铁板一块。”
“王盛……田丰……李邴……”蔡京将这几个名字在唇齿间无声地过了一遍,沉吟片刻,方道:“人选大致可行。张邦昌理财尚可,王黼够狠,朱勔善于逢迎,皆是能办事的。此事便由你亲自去办,票拟之时,我会用印。记住,动作要干净利落,升迁调任,需有说得过去的名目,或褒奖平乱有功,或称其才堪大用,做得自然些,勿要过于急切,授那些清流言官以柄。”
“儿臣明白其中分寸,定会办得妥帖,请父亲放心。”蔡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是权力运作带来的快感。
蔡京忽而又道:“北京大名府那边,梁中书近来如何?”他问得似乎漫不经心,却将话题从东南引向了北方。
蔡攸略一思忖,谨慎回道:“梁世杰坐镇北京大名府,掌管北方兵备,对接辽国事务,一向恭顺勤谨,历年‘生辰纲’等事宜办理得也极是妥当,乃是父亲麾下得力干将。只是……”他话锋微顿,似在组织语言,“父亲,长安故都,西陲重镇,连接羌胡,近来西贼(指西夏)虽稍敛,然边事从未真正宁靖,且西军将门盘根错节,朝廷对其掌控始终力有未逮。其战略地位日益凸显。现任京兆府尹虽是我们的人,然魄力稍欠,手腕绵软,恐难应对那边错综复杂的局面,长久下去,恐生变故。儿臣愚见,不如调梁世杰前往长安,总领永兴军路,以其之能干与对父亲的忠诚,必能更好地经营西线,巩固边防,弹压将门,成为父亲在西北的强助。大名府则另择一稳重心腹,如河南府尹某某接任,如此,北线门户依旧稳固。”
调动梁中书,绝非小事。大名府是北宋北方军事重镇,地位显赫。将其调离,是一步险棋,但若能将其置于长安这个更具战略纵深和潜在威胁的方向,长远来看,无疑是一步极具眼光的妙棋,能将蔡家的影响力更深地植入帝国军事体系。
蔡京敲击虎皮的手指蓦然停住,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直视蔡攸,那目光中充满了审度与考量:“长安……西京故地,控扼关中,俯瞰川蜀,确是需要一个真正能镇得住场面、又能体会中枢意图的干才坐镇。梁世杰倒是个合适人选。胆大心细,也知分寸。只是,”他语气加重,“大名府乃北方门户,直面辽人,交接务必稳妥,不可在此期间生出丝毫乱子,给旁人可乘之机。此事须得周密,步步为营。”
“父亲放心,儿臣会拟定详尽方略,何时发文,何时交接,如何安抚僚属,皆会周密部署,确保平稳过渡,万无一失。梁世杰深明事理,亦会体会父亲栽培重用之苦心。”蔡攸语气笃定,显然对此已有通盘考虑。
“好。此事便一并由你去办。”蔡京重新阖上眼,似乎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权柄虽重,操劳亦甚,“还有何事?”这已是接近结束谈话的信号。
蔡攸知道父亲年事已高,精力不如从前,需要静养,便适时起身,恭敬道:“并无他事扰父亲清静了。江南、西北诸事,儿臣会即刻着手办理。父亲安心歇息,保重身体为要,儿臣告退。”
“去吧。”蔡京并未睁眼,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姿态慵懒,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蔡攸再次躬身行礼,然后踩着厚厚的地毯,悄无声息地退至门边,轻轻拉开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侧身而出,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合拢,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沉香青烟依旧袅袅婷婷,无声地盘旋、上升,最终消散在昏暗的光线里。方才那一段看似平淡的父子对话,所谋划的官员调动,却足以牵动帝国东南西北的神经,将蔡家的势力更深、更广地扎根于大宋的肌体之中。这一切阴谋与权力的交换,都被牢牢关在了这间弥漫着奇异香气的密室之内,等待着一步步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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