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深处，一处新开辟的、由杨昭亲自命名为“格物坊”的僻静院落，取代了往日赵铁柱那烟火缭绕、叮当作响的铁匠铺，成为了新的核心机密所在。
这里戒备森严，由黑塔亲自挑选的、家世清白且绝对忠诚的“锐士营”老兵日夜轮班守卫，闲杂人等严禁靠近。
坊内，没有震耳欲聋的打铁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奇异的静谧，混合着水流、加热以及低声讨论的声响。
杨昭褪去了太子的华服，换上了一身简便的深色布衣，衣袖挽起，亲自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灶台前。
他身边围着以赵铁柱为首的几名核心工匠，以及被孙思邈誉为“心思灵巧，可传衣钵”的两个年轻药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跟随着杨昭的每一个动作。
他们面前，摆放着几口大缸、陶罐、粗麻布、木炭粉末、以及几大袋从市面上收购来的、颜色灰黄、甚至夹杂着泥沙草屑的粗盐。
这些粗盐，乃是这个时代普通人乃至军中主要的食盐来源，味道苦涩，杂质极多，富贵人家则会使用价格昂贵数倍、颜色稍白的“官盐”或“贡盐”，但即便如此，也远未达到“纯净”的程度。
“诸位，”杨昭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工坊内格外清晰，“今日我们要做的，便是化腐朽为神奇，将这苦涩肮脏之物，”他抓起一把粗盐，任由那灰黄色的颗粒从指缝间滑落，“变为洁白如雪、纯净无瑕的……上品精盐！”
工匠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将粗盐变细盐？
这……这怎么可能？
盐不就是天生地长的吗？
还能像打铁一样，重新锻造不成？
赵铁柱挠了挠他那乱蓬蓬的头发，瓮声瓮气道：“寨主，这盐……还能‘炼’？”
“非是冶炼，而是提纯。”杨昭微微一笑，开始动手演示。
他指挥着工匠，将粗盐倒入盛满清水的大缸中，用力搅拌。
“第一步，溶解。让盐分尽可能多地融入水中，而泥沙等不溶之物，便会沉淀下来。”
待粗盐充分溶解，水变得浑浊后，杨昭又让人将上层盐水小心地舀出，通过多层铺设了细沙和木炭粉末的粗麻布进行过滤。
“第二步，过滤。木炭多孔，可吸附水中许多有色、有味的杂质。”
经过过滤的盐水，颜色果然清澈了许多，但那淡黄色并未完全褪去。
工匠们瞪大了眼睛，觉得这已经近乎神迹了！
寨主竟然懂得如此巧妙的方法！
然而，杨昭并未停下。
他将初步过滤的盐水倒入一个深度较浅的宽口陶盆中，置于灶上，用文火缓缓加热。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杨昭目光专注地盯着陶盆中开始冒起细密气泡的盐水，“控制火候，让水分慢慢蒸发。当盐水达到一定浓度，纯净的盐，便会重新结晶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灶膛里的火苗稳定地跳跃着，工坊内弥漫开一股咸湿的水汽。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陶盆，仿佛在等待一个神迹的诞生。
随着水分的蒸发，陶盆边缘开始出现一层白色的、细腻的结晶！
“出来了！出来了！”一个年轻药童忍不住低呼出声，随即被赵铁柱瞪了一眼，赶紧捂住嘴巴，但眼中的兴奋却怎么也掩不住。
越来越多的白色结晶析出，如同冰雪，覆盖在盆底和边缘。
它们不再是之前粗盐那种灰黄、粗粝的模样，而是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晶莹剔透的洁白！
细腻得如同最上等的面粉！
当杨昭示意停止加热，用木勺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雪白的结晶刮到一块干净的木板上时，整个工坊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堆在木板上，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天光下，甚至微微反射着光芒的白色晶体。
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赵铁柱伸出他那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粗糙无比的大手，颤抖着，用指尖捻起一小撮白色晶体，先是凑到眼前仔细端详，那纯净的白色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然后，他犹豫了一下，伸出舌头，极其小心地舔了一下。
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僵住了！
没有预料中的苦涩！没有泥沙的碜牙感！
只有一种极致的、纯粹的、汹涌澎湃的咸味！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干净利落到令人震撼的咸味！
“这……这……”赵铁柱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猛地抬头看向杨昭，眼神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与敬畏，仿佛在看一位降临凡尘的点金神人！
其他工匠和药童也纷纷效仿，当那纯净的咸味在舌尖炸开时，每个人都露出了如同见到神迹般的表情。
“天爷啊……这……这真是盐？”
“怎么能……这么白？这么细？这么……干净？”
“一点苦味都没有！只有咸！纯粹的咸！”
惊呼声、赞叹声此起彼伏。他们看着杨昭，看着那堆“白雪”，再看看旁边袋子里那些灰黄粗糙的“垃圾”，巨大的反差感冲击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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