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道，雀鼠谷以北五十里，临汾郡边境。
冬日的原野一片枯黄，寒风卷着沙尘，掠过低矮的丘陵和业已封冻的溪流。大地在沉闷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中有节奏地颤抖，庞大的朝廷军队如同一条玄色的巨蟒，沿着官道缓缓向北蠕动。
作为全军先锋的，是左武卫将军张瑾率领的八千步骑混合部队。旌旗招展，矛戟如林，队伍保持着还算严整的队形，斥候游骑四出，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侧翼的旷野。张瑾是军中宿将，经验丰富，深知刘武周叛军凶悍，更有突厥骑兵助阵，此行不敢有丝毫大意。
“报——！”一骑斥候飞奔而至，马蹄在冻土上敲打出急促的鼓点，“将军！前方十里，发现叛军踪迹！约有步卒三千，骑兵五百，打着‘宋’字旗号，正沿官道向南而来！”
宋金刚！刘武周麾下头号悍将！
张瑾眼神一凝，勒住战马，沉声下令：“全军止步！列阵！弓箭手居前，长枪兵次之，骑兵两翼展开，准备迎敌！”
命令迅速传下，训练有素的朝廷先锋军立刻行动起来。盾牌顿地，长枪前指，弓弩手上弦，骑兵向两翼运动，一个标准的防御进攻阵型在官道及两侧的有利地形上迅速展开。空气中弥漫开紧张的气息，将士们的呼吸在寒冷中凝成白雾，握紧兵器的手心却隐隐渗出汗渍。
约莫半个时辰后，地平线上扬起了更高的烟尘，如同黄色的狼烟。紧接着，黑压压的叛军队伍出现了。他们衣甲混杂，不少人身着抢掠来的隋军服饰，更多的则是皮袄毡帽，显得杂乱而彪悍。为首的骑兵簇拥着一面狰狞的“宋”字大旗，旗下一名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的将领，正是宋金刚。他望着严阵以待的朝廷军阵，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残忍嗜血的笑容。
“儿郎们！前面就是朝廷的软蛋兵！杀光他们，粮食、财帛、女人，随便抢！”宋金刚挥舞着长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杀！杀！杀！”叛军发出狂热的呼喊，如同决堤的洪水，率先发起了冲锋！他们没有严密的阵型，全凭一股凶悍之气，步卒嚎叫着前冲，骑兵则从两翼包抄而来，试图撕裂朝廷军的防线。
“弓箭手！放箭！”张瑾冷静下令。
嗡——！
一片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划过抛物线，落入冲锋的叛军人群中，顿时激起一片惨叫和人仰马翻。但叛军极其悍勇，顶着箭矢，速度不减反增，尤其是两翼的骑兵，已然逼近！
“长枪兵！顶住！”
“骑兵！拦住他们！”
战场瞬间陷入白热化的混战。朝廷军装备精良，阵型严谨，但叛军个体战斗力强，且悍不畏死，加上宋金刚亲自督战，攻势极其凶猛。两翼的骑兵碰撞在一起，刀光剑影，人喊马嘶，不断有人坠马。正面的步卒战线更是如同绞肉机，双方士兵挤在一起，用长矛、战刀、甚至拳头牙齿疯狂厮杀，鲜血迅速染红了冻土。
张瑾眉头紧锁。叛军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计，尤其是那五百骑兵，给两翼造成了巨大压力。照此下去，即便能胜，也是惨胜，先锋部队必将损失惨重。
就在这时，中军方向传来一阵独特的号角声，悠长而富有穿透力。
张瑾精神一振，这是太子殿下中军抵达并发出指令的信号！他抬头望去，只见中军帅旗已然在不远处的高坡上立起，太子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更让他注意的是，一支约莫三百人的队伍，身着与朝廷制式铠甲迥异的深灰色劲装，背负着一种造型奇特的长管状武器，正以一种极其迅捷而整齐的步伐，从侧后方快速向交战最激烈的右翼移动。
“那是……太子殿下的亲卫？”张瑾有些疑惑，他从未见过这种装扮和装备的部队。
高坡之上，杨昭一身明光铠，目光冷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场。他看到了叛军的凶猛，也看到了朝廷军逐渐吃紧的右翼。
“时机到了。”他轻声自语，对身旁一名传令官点了点头。
那支三百人的灰色部队，正是杨昭秘密编入中军、伪装成太子亲卫的火器营一部！他们在营正（原山寨火器营头目，现授校尉衔）的指挥下，迅速抵达右翼预设阵地——一处微微隆起、视野开阔的土坡。
“列队！”
“检查火绳！”
“装填弹药！”
一连串简洁的命令下达，三百火铳兵动作娴熟，沉默而高效。他们三人一组，辅助手帮忙稳定铳身和准备后续弹药，射手则迅速进行着最后的检查。那黝黑的铳管在冬日暗淡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此时，右翼的朝廷骑兵在叛军骑兵的亡命冲击下，已然有些支撑不住，阵线开始松动。叛军骑兵见状，气焰更加嚣张，一名头目甚至脱离了大队，挥舞着弯刀，狂笑着直冲朝廷军步兵侧翼，试图扩大突破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火器营营正猛地挥下手中令旗。
“第一排！瞄准那股突出之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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