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王”的名号,伴随着北伐大胜的余威和那愈发神乎其神的“雷霆火器”传说,如同野火燎原,已然超越了单纯的“义匪”范畴,在真正搅动天下的反王势力中,也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些反王,与杨昭之前清理的地方豪强、甚至与刘武周这等边将叛乱都不同。他们大多出身草莽,趁天下动荡、民不聊生之际揭竿而起,聚众数万乃至数十万,攻城略地,声势浩大。其中,以活动于河北的窦建德、纵横江淮的杜伏威、以及肆虐中原的瓦岗军(此时首领尚是翟让)最为势大。
他们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而是真正具备了割据一方、与朝廷分庭抗礼的野心和实力。
这一日,终南山主寨,气氛略显诡异。
戒备比往日更加森严,明哨暗卡增加了数倍,影字营的好手几乎倾巢而出,确保没有任何闲杂人等能够窥探寨内核心区域。而在山寨议事堂——那座经过扩建、以水泥加固、显得颇为恢弘的石殿内,一场极其特殊的“会议”,正在悄然进行。
端坐于主位之上的,自然是“风王”杨昭。他今日未着铠甲,只是一身简单的玄色深衣,脸上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遮掩了上半张脸的青铜面具(“风王”公开场合的惯常装扮),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和薄唇。他姿态放松,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座椅扶手,目光透过面具,平静地扫视着下方。
而在他的下首,分左右坐着几位形貌各异、气质迥然,却都带着一股草莽桀骜之气的“客人”。他们,正是窦建德、杜伏威、瓦岗翟让派来的密使!
河北来的使者姓曹,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黝黑粗糙,手指关节粗大,虽穿着绸缎衣服,却难掩一股长期劳作留下的痕迹,眼神里带着几分农民的质朴,又有几分乱世中挣扎求存的精明。他代表的是以“仁义”自居,在河北颇得民心的窦建德。
江淮来的使者姓张,则是一身锦袍,腰佩玉带,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神色倨傲,眼神流转间带着商贾的算计与悍匪的戾气。他是杜伏威的妻舅,代表着那位以剽悍狡诈闻名的江淮枭雄。
瓦岗来的使者姓王,是个精瘦的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沉默寡言,但偶尔开合的眼眸中精光四射,显然是个高手。他代表着盘踞中原、依托大运河,势力膨胀极快的瓦岗军。
这几位使者,能被派来联络名声鹊起的“风王”,自然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们互相之间也隐隐带着警惕和审视,显然各自的势力也并非铁板一块。
“风王阁下!”江淮使者张姓男子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豪爽,拱手道,“我家杜大总管久闻风王威名,专杀贪官,救济百姓,乃是真豪杰!如今杨广无道,民不聊生,正是我等英雄豪杰并起,共襄义举之时!杜大总管有意与风王结为同盟,共图大业!江淮之地,富甲天下,若你我联手,东西呼应,何愁大事不成?”
他话语直白,充满了诱惑力。
河北使者曹姓男子则要沉稳一些,他缓缓道:“风王仁义之名,河北亦有所闻。我家主公窦公,亦是以保境安民为己任。如今朝廷暴政,天下鼎沸,独木难支大厦。风王雄踞关中,窦公坐拥河北,若能守望相助,互通有无,既可保全自身,亦可为天下苍生寻一条活路。”他更强调合作自保与民生。
瓦岗的王姓使者言简意赅,只是冷冷道:“瓦岗愿与风王交换情报,必要时,可协同作战。”他代表的瓦岗军如今势头正猛,语气中也带着一股自信。
杨昭(风王)静静地听着,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见的、充满讽刺的弧度。
真是荒诞啊……
他,大隋的太子,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此刻竟然坐在这里,听着这些试图推翻他杨家江山、将他父皇斥为“无道昏君”的反贼使者们,侃侃而谈着“结盟”、“共图大业”!
作为太子,他应该立刻下令,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逆贼拿下,明正典刑,传首四方,以儆效尤。
但作为“风王”,一个被民间和这些反贼视为“同道”的绿林魁首,直接拒绝甚至翻脸,无疑是自绝于这股庞大的“民间”力量,不仅会失去一个宝贵的情报来源,更可能将这股祸水引向自己,平白树敌。
两难。
然而,杨昭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他轻轻抬手,压下使者们后续的话语,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低沉和沙哑,仿佛久经风霜:“诸位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杨广倒行逆施,天怒人怨,本王举事,亦是迫于无奈,只为在这乱世,为穷苦百姓寻一线生机。”
他先定性,将自己放在“反抗暴政”的立场上,与对方找到“共同语言”。
“结盟之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杨昭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如今朝廷虽衰,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关中尚有重兵,各地鹰犬亦多。我等若贸然结盟,树大招风,恐引来朝廷全力围剿,于你我皆是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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