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流芳榭。
只有风吹纱幔持续不断的“扑啦”声,以及池边柳树上,知了突然变得格外刺耳、令人心烦意乱的鸣叫,反而更加衬得这寂静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老夫人握着沉香木拐杖的手猛地收紧,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下颌线条紧绷,眼神锐利如冰锥,带着审视与压抑的怒火,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似乎要将那些幸灾乐祸或别有用心的面孔牢牢记住。最后,那冰冷的目光落在脸色苍白、却依旧强自支撑的林清韵身上。
负责为林清韵梳妆的贴身大丫鬟锦书,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面无人色,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几个站在近处的夫人小姐,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眼中交织着巨大的震惊、恐惧,以及一丝难以彻底掩饰的、窥见他人隐秘之祸的复杂情绪,那情绪深处,或许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站在角落的林清轩,将手中的《南华经》悄然合拢。他清晰地看到,他的父亲——林府家主林烨,在听到那声决定命运的“叮”响时,宽阔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虽然他几乎是立刻恢复了身为家主的镇定与威严,但那一闪而逝的惊怒与担忧,没能逃过林清轩自幼便善于观察的眼睛。他心中那莫名的悲凉感此刻更重了,如同浸透了冰水。这朱门绮户,钟鸣鼎食,看似花团锦簇,坚不可摧,原来只需一阵看似无心的风,一支意外坠落的金簪,便能令其看似稳固的根基为之动摇,让所有精心粉饰的太平与和谐,瞬间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无数道目光或担忧、或审视、或看好戏的聚焦下,处于风暴最中心的林清韵,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惊呼,没有失措,没有像寻常闺阁女子般泫然欲泣,甚至没有去抚摸那瞬间空落落、仿佛失去了重要支撑的发髻。她脸上的血色只是在金簪坠落的最初一瞬褪得干干净净,随即,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常态,只是那白皙的面庞更显出一种玉石般的清冷与坚定,仿佛所有的慌乱都被她强行压入了冰雪覆盖的心湖深处。
她先是极快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稳稳地扶住了身边因这突发变故而身形微晃、倚重拐杖支撑的祖母,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祖母莫急,是韵儿不当心,束发不紧,才致此失。”语气沉稳镇定,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仿佛刚才坠落的只是一支普通的银簪。
然后,她轻轻放开祖母的手臂,上前一步,身姿依旧挺拔如兰竹。目光平静如水,缓缓扫过全场,将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惊恐、同情、好奇、窃喜——尽收眼底,仿佛要将这一刻所有人的反应都刻入脑海。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的锦书身上,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威仪:“锦书,起来。此刻不是跪着的时候。”
锦书闻声,如同听到赦令,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林清韵继续吩咐,语速平稳,条理分明:“你立刻去前院,寻管事的李荣过来。让他立刻调集府中所有熟悉水性的粗使婆子和稳妥小厮,带上长竹竿、铁钩、捞网等打捞用具,速来榭外待命。”她略一停顿,目光锐利地盯住锦书,加重了语气,“记住,传我的话给李荣,只说是大小姐我不慎落了一件心爱的旧物于池中,命他带人仔细打捞。不得张扬,更不得对外提及‘御赐’二字,若因此惊扰了宾客,或是走漏了半点不该有的风声,我唯他是问!”
她的指令清晰明确,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镇住了场面。锦书像是骤然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磕了个头,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也顾不上整理仪容,提着裙子飞快地沿着回廊跑了出去。
林清韵又转向身旁另一位得力的大丫鬟墨画,吩咐道:“墨画,去我房里取那件莲青色的斗篷来。再去厨房,让他们立刻备上热热的安神定惊汤,送到各位夫人小姐席上,就说是今日风大,水边寒湿,特备此汤给各位驱驱寒气压压惊,聊表歉意。”
她安排得滴水不漏,既迅速采取了最直接的行动——打捞,又顾及了场面上的安抚,将事态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试图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一次小小的“意外失物”。原本有些骚动不安、窃窃私语的人群,在她的镇定指挥和这番妥帖安排下,渐渐安定下来。侍女们依言开始悄声行动,奉上汤饮。只是,那无数道或明或暗投向碧波池的目光,依旧充满了难以消散的不安与探究。
林老夫人紧绷如铁的脸色,在听到孙女这番处置后,稍稍缓和了一丝,看着林清韵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赞许,以及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忧虑。她低声对身边最信任的陪房妈妈吩咐了几句,那妈妈神色凝重地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水榭,显然是去加强府内各门的戒备,严防死守,防止“金簪落水”的消息在寿宴结束前泄露到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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