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面色沉静,并未立刻发作,只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目光却冷了下来。她最厌烦的,便是这等推诿扯皮、互相攻讦之事,不仅耽误正事,更败坏了府里的风气。
林清韵在一旁静静观察,将两位嬷嬷的神色、语气、乃至细微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她注意到赵嬷嬷虽哭得响亮,眼神却并不如何悲伤,反而时不时瞟向孙嬷嬷,带着一丝挑衅;而孙嬷嬷虽据理力争,但提到“皂角香料钱”时,语气明显有一瞬间的迟滞。
眼看母亲眉宇间已有不耐,林清韵微微倾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母亲,可否容女儿问两位嬷嬷几句话?”
林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目光澄澈,神色镇定,便点了点头:“你问吧。”
林清韵先转向赵嬷嬷,语气平和:“赵嬷嬷,被污的衣衫是哪几位小姐房里的?具体是哪几件?可曾立刻处理了?”
赵嬷嬷没想到大小姐问得如此具体,愣了一下,才支吾道:“是……是三小姐、四小姐房里的,一件是雨过天青的,一件是杏子黄的……发现后就赶紧收起来了,还没敢擅自处理。”
林清韵又看向孙嬷嬷:“孙嬷嬷,昨日是何时冲洗小径?具体是哪一段?当时可有浆洗房的衣物晾晒在附近?”
孙嬷嬷回答得倒快:“回大小姐,是巳时三刻左右,冲洗的是靠近西跨院的那段青石板路。当时……当时老奴记得,那边确实晾着几件衣衫,但离路沿还有些距离。”
“有些距离?”林清韵捕捉到她话里的含糊,追问道,“具体多远?可能保证冲洗时,绝无水滴溅到一丈开外?”
“这……”孙嬷嬷语塞了。
林清韵不再追问,转而看向赵嬷嬷:“嬷嬷,浆洗房的晾晒规矩,我记得母亲定过,贵重衣衫需晾在专设的避风向阳处,且需离路径、花木至少五尺。昨日那几件杭绸衫,可是晾在了规定之处?”
赵嬷嬷脸色微变,嗫嚅着不敢回答。
林清韵心中已然明了。她转向林夫人,声音清晰而沉稳:“母亲,此事依女儿看,双方皆有疏失。浆洗房未按规矩晾晒衣物,是失职在先;花园仆役洒水时未加留意,波及他处,是莽撞在后。当务之急,是设法补救衣衫。女儿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匹类似的杭绸,可先取来请绣房加紧赶制,应能不误小姐们穿戴。至于两位嬷嬷,治下不严,理当受罚,可按府规,扣罚半月月钱,以儆效尤。若她们能戴罪立功,将后续事宜处理妥当,或可酌情减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露不甘的赵嬷嬷和神色紧张的孙嬷嬷,又道:“府中诸事,贵在和顺。两位嬷嬷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更应体恤上意,和睦共事,方能给底下人做个表率。若因些许小事便争执不休,传扬出去,损的是林府的体面,寒的是主子们的心。”
一番话,条分缕析,既指出了问题根源,又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更敲打了当事人,抬出了府规体面。堂上顿时鸦雀无声。赵嬷嬷和孙嬷嬷面面相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林夫人听着女儿的处理,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她放下茶盏,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就按大小姐说的办。你们两个,可听明白了?”
两位嬷嬷如蒙大赦,又兼羞愧,连忙磕头称是,退了下去。
经过这一遭,后续回话的管事们愈发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怠慢。林清韵依旧安静坐着,但经此一事,她在众人心中的分量,已悄然不同。
处理完仆役事宜,林夫人命人搬来近几个月的总账册,对林清韵道:“来,韵儿,你看看这些账目,可有哪里觉得不妥?”
林清韵知道,这是母亲在考较她。她净了手,接过账册,仔细翻阅起来。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速度却不慢,指尖偶尔在某一项上轻轻一点,或是停留片刻。
时间在算盘珠子的轻响和书页翻动声中流逝。忽然,林清韵的指尖停在了一处记录田庄收入的账目上。她微微蹙眉,取过旁边的旧账对比了一下。
“母亲,”她抬起头,指着账册上一处,“您看城西桑田庄这几个月上缴的丝茧收入,比去年同期少了近两成。账上记载是因春寒,桑叶长势不佳,导致春蚕减产。可是……”她沉吟片刻,翻到后面记录日常用度的支出,“庄子上报的日常采买开销,尤其是粮油肉食一项,却比去年还略有增加。若真是收成不好,庄户生计艰难,这采买开销理应缩减或持平才对。二者相权,似乎有些矛盾。”
林夫人闻言,接过账册仔细对照,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她掌管中馈多年,自然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不是庄头谎报灾情,中饱私囊,便是其中另有隐情未曾上报。
“还有这里,”林清韵又指向另一处,“二房上个月支取了一笔二百两的银子,名目是‘修缮庭院’。但据女儿所知,二房院落年前刚大修过,且这笔支出的时间,与京中新开的那家‘珍宝阁’流传出几样新奇首饰的时间颇为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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