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信息来源推给“偶然听闻”和“读史揣测”,既解释了缘由,又撇清了父亲“泄密”的嫌疑。
赵宦官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那你再揣测揣测,接下来,咱家该如何落子?”
林清韵知道,这是让她献计了。她必须谨慎,既要表现出价值,又不能显得过于精明,惹人忌惮。
她思索片刻,方谨慎答道:“罪女浅见,当前局面,公公宜静不宜动,宜缓不宜急。”
“哦?为何?”
“清流攻势正盛,公公若强硬反击,正中其下怀,他们会借此渲染公公‘权阉跋扈’,蒙蔽圣听。反之,若公公暂避锋芒,甚至……示敌以弱,反而会凸显对方的气焰嚣张,咄咄逼人。陛下圣明,岂会看不出其中关窍?此乃以退为进。”
“再者,案件审理既已放缓,公公便可借此机会,暗中收集对方阵营中的不谐之音,或是一些……不那么光彩的证据。等待时机,或分化拉拢,或一击即中。譬如,李御史与张学士之分歧,或可成为切入点。甚至……可以留意,是否有其他势力,想借此机会混水摸鱼,意图渔利。”
她点到即止,没有具体说明如何操作,但那方向已经指明。
赵宦官听完,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他起身,踱到窗边,望着窗外被雨水洗涤过的翠竹,背影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读史书……嗯,读史可以明智。”他背对着林清韵,缓缓说道,“你能从史书中看到这些,倒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林清韵身上,这一次,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考量:“从明日起,你不必再待在西苑了。搬到‘秋爽斋’去,那里清静,书籍也多。咱家会让人给你送些……近期的邸报,和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抄本。你闲着无事,可以看看,有什么想法,可直接来报与咱家知道。”
林清韵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她知道,她赌对了第一步。她不仅赢得了生存的机会,还赢得了一个可以接触外界信息、甚至可能施加微弱影响的平台。
“是,谢公公恩典。”她再次跪下,这一次,叩首的动作更显虔诚。
“记住,”赵宦官的声音变得冰冷,“在这里,活着,并且活得有用,才是唯一的道理。咱家能给你一线生机,也能随时收回。你的价值,决定了你能走多远,也决定了……你父兄能等多久。”
“罪女明白。”林清韵伏在地上,感受着金砖传来的刺骨凉意,一字一顿地说道,“必不负公公所望。”
当她从听雨轩退出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露出一角惨淡的亮色。她深吸一口带着潮湿泥土味的空气,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似乎重新开始了跳动,只是这一次,跳动得更加沉稳,也更加冰冷。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掩映在竹林深处的听雨轩,飞檐翘角,在薄暮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
她知道,她已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凶险的棋局。在这里,没有风花雪月,没有儿女情长,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和生死博弈。她将利用她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信息,运用她从史书中、从父兄过往的言谈中学到的一切智慧,小心翼翼地在各方势力间周旋。
她焚毁了过往,斩断了情丝,将那个天真烂漫的林家大小姐彻底埋葬。从今往后,她是林清韵,一个在宦官府邸中寻求生路与复仇之机的罪臣之女,一个试图以女子之身,介入朝堂博弈的“棋手”。
道路漫长,且布满荆棘。但她别无选择。
唯有前行。
搬到秋爽斋后,林清韵的生活发生了显着的变化。住处宽敞明亮了许多,书架上也确实摆满了各类书籍,经史子集、地方志异乃至一些前人笔记,应有尽有。更重要的是,每隔几日,便会有一个沉默的小内侍送来一叠文书,大多是过期的邸报,一些无关紧要的部门奏疏抄本,甚至还有几份民间流传的、内容大胆的“小抄”。
她知道,这是赵宦官给她的“功课”,也是对她的进一步考验。
她如饥似渴地阅读着这些文字,试图从字里行间捕捉朝局动向的蛛丝马迹。她将邸报中关于官员升迁贬谪的信息记录下来,与奏疏中提及的地方事务相互印证;她分析那些弹劾奏章背后的派系关联,试图勾勒出朝堂上明暗交错的权力网络;她甚至从那些语焉不详的“小抄”中,嗅探民间舆论的风向。
偶尔,赵宦官会召见她,有时是在听雨轩,有时是在他的外书房。问话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林家案件,而是扩展到对某位官员的看法,对某项政策的见解,甚至是对边境一场小规模冲突的预测。
林清韵每次都谨慎应对,引经据典,结合信息,给出自己的分析。她从不把话说满,总是留有余地,并且适时地表现出对赵宦官“英明判断”的钦佩。她深知,在这位权力顶峰的宦官面前,展现能力固然重要,但维护他的权威和优越感,同样不可或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朱门浮沉众生相请大家收藏:(m.20xs.org)朱门浮沉众生相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