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更深沉的悲痛。“小姐……是小姐!老奴……老奴总算找到您了!”她挣扎着想往前爬,却又不敢,只是不住地磕头,“小姐……您受苦了……您……您怎么在这宫里……成了这般模样……”
林清韵没有动,也没有去扶她。她只是站在那里,如同冰雪雕成的人偶,只有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嬷嬷起来说话。”她淡淡道,“你方才说,有关我母亲的消息?”
苏嬷嬷被她这冰冷的语气冻得一哆嗦,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依旧不敢抬头直视,只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哽咽道:“是……是夫人……夫人她……”
“她怎么了?”林清韵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那点微弱的希冀之火,在现实的寒风中摇摇欲坠。
“夫人……夫人她……没了!”苏嬷嬷终于崩溃,老泪纵横,“就在三个月前……在辽北那苦寒之地……病……病逝了!”
轰——!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确切的噩耗如同巨锤般砸下时,林清韵还是感觉眼前猛地一黑,耳中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扶住了冰凉的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
没了?
母亲……没了?
那个记忆中永远带着温柔笑意,会轻声唤她“韵儿”,会在她生病时整夜不眠守在床前的母亲……没了?
辽北……苦寒之地……病逝……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上,滋啦啦地冒着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怎么回事……说清楚!”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苏嬷嬷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原来林家败落后,苏嬷嬷夫妇感念旧主恩情,变卖了家产,一路艰辛北上,想去流放地探望照顾。历经数年辗转,吃尽苦头,才终于打听到林夫人被发配的具体地点——辽北一个名为“黑水洼”的军屯。那地方,一年有半年是寒冬,土地贫瘠,疫病横行。等他们好不容易赶到时,林夫人早已油尽灯枯。她本就身子弱,遭此大难,又常年劳累、缺衣少食,染上了严重的肺痨,拖了不到两年,便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悄无声息地去了。临终前,她紧紧攥着苏嬷嬷的手,嘴唇翕动,反复念叨着的,只有“轩儿……韵儿……我的孩子……”
苏嬷嬷夫妇倾尽所有,才勉强为林夫人置办了一口薄棺,寻了处无主的荒山坡地葬了。他们在坟前守了百日,实在无法在那绝地生存下去,这才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歉疚,一路乞讨着返回关内。苏嬷嬷的丈夫,没能熬过回程的艰辛,病死在半路。只剩下她一人,凭着一定要将消息带给小主人的执念,如同残烛般挣扎到了京城。又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打听到林清韵可能入了宫,这才豁出性命,想方设法混到宫门采买处,苦苦哀求……
“夫人……夫人临走前,还一直念叨着……说对不起您和少爷……没能护住你们……她……她让老奴告诉您……无论如何……要活下去……要……要好好的……”苏嬷嬷泣不成声,从怀里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了无数层的小布包,双手捧过头顶,“这是……这是夫人唯一留下的……她一直贴身藏着的……您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方……绣着兰草的旧帕子……上面……还有夫人当年……用血……写的……您的乳名‘安安’……”
林清韵机械地接过那个布包。油布层层揭开,里面是一方已经泛黄、边缘磨损的素白绢帕,一角用淡青丝线绣着几丛幽兰,那是母亲最爱的花。帕子中央,依稀可见两个暗褐色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安安”。
那是母亲的血。
在最后的日子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破手指,写下了对她最后的牵挂与祝福。
平安。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海啸般从心脏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她用无数冰冷算计和麻木心肠筑起的堤坝。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苏嬷嬷,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那方染血的旧帕,和母亲苍白憔悴、却依旧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交替闪现。
她记得,小时候撒娇,总爱窝在母亲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兰草清香,听她讲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母亲总会用手指轻轻点她的额头,笑嗔:“我们韵儿将来,定要嫁一个知冷知热、真心待你的郎君,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顺遂,举案齐眉。”
平安顺遂,举案齐眉……
多么遥不可及的幻梦!
父亲含冤而死,家族顷刻崩塌,兄长亡命天涯,母亲病逝荒原……而她,她这个曾经被寄予“平安”厚望的女儿,如今却深陷在这吃人的宫闱,与虎狼为伍,双手虽未染血,却已沾满了无形的罪孽,日夜周旋于阴谋诡计之中,连为母亲痛哭一场,都要躲在这见不得光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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