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里的浮华,原来不过是纸糊的灯笼,看着光亮辉煌,一阵腥风血雨,便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灰烬。
(回忆深入 - 家族变故)
是怎么开始的呢?是父亲在书房里日渐紧锁的眉头?是兄长深夜归来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是朝堂上那些越来越诡异的暗流?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傍晚,夕阳如血,将林府的飞檐染成一种不祥的紫红色。突然之间,府门被撞开,如狼似虎的甲兵涌了进来,黑色的铁甲反射着残阳的光,冰冷而刺眼。圣旨?呵,哪有什么圣旨,不过是一纸罗织罪名的构陷之词!“林氏一门,勾结外藩,图谋不轨……” 那尖利的嗓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切割着每个人的耳膜,也切割着林家百年勋贵的尊严。
哭喊声,呵斥声,兵刃碰撞声,瓷器碎裂声……交织成一片。她被人从闺房中拖出,发髻散乱,那支她最心爱的赤金步摇掉在地上,被一只穿着官靴的脚毫不留情地踩过,金丝断裂,珍珠滚落,瞬间淹没在尘土里。她看到母亲被推搡着,额角撞在廊柱上,鲜血涔涔而下,却仍用尽最后力气对她喊:“韵儿,活下去!” 看到平日里威严的父亲,被人反剪双手,官帽被打落,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无尽的悲凉和……一丝她当时看不懂,如今想来或许是“悔不当初”的意味。
血。到处都是血。仆役的,护院的,还有……她认得的,不认得的。林府的石阶,曾经光可鉴人,一夜之间被染成了暗红色,怎么冲刷也褪不去那股浓重的血腥气。那是权力的味道,是欲望的味道,也是人性最深处卑劣与残酷的味道。
而她,从云端跌落泥沼,成了待罪的官婢。粗重的活计,寒冷的食物,无休止的呵斥与鞭挞……这些肉体上的苦楚,比起内心的荒芜,又算得了什么?她曾经以为的良人,那个她倾心相待的萧煜,在她家族罹难、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他或许正在父皇面前,陈述林家的“罪证”,或许在忙着接收林家倒台后空出的权力地盘,或许……只是冷漠地隔岸观火,觉得林家是咎由自取。
“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净寂灭。” 静玄师太的声音平稳无波,伴随着剃刀划过头皮的细微声响,将她从血色的回忆中短暂拉回。
又一缕长发飘落。这次,她清晰地感觉到刀刃贴着皮肤的凉意,那凉意顺着脊椎,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烦恼?寂灭?她还有烦恼吗?她的烦恼,早已在那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焚烧殆尽。剩下的,只是一片被战火和鲜血反复犁过的焦土。
(回忆继续 - 流放与转折)
后来的事情,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流放途中,兄长江湖旧部的舍命营救……那又是一段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她见到了兄长林清轩,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变得沉默、坚硬,眼底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身边多了那个叫阿桑的女子,来自苗疆,眼神清澈而勇敢,带着山野的鲜活气息。是阿桑,在一次官兵围捕中,不顾自身安危,用她那奇异的蛊术引开了追兵,救了她一命。
她看着兄长和阿桑,在患难中相濡以沫,那份情谊,纯粹而坚韧,像是在废墟上顽强生长出的藤蔓,带着生命的绿意。她为他们高兴,心底却愈发清晰地认识到,那个属于“林清韵”的世界,真的彻底崩塌了。她所熟悉的一切——诗酒风流,琴棋书画,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甚至那朦胧而伤感的少女情愫——都成了镜花水月,成了说书人口中一段可供唏嘘的传奇。
她甚至偷偷去过一次京城。不是以前的林府,也不是皇宫,而是一间最热闹的茶馆。台上,醒木一拍,说书人唾沫横飞,正讲到“林氏孤女”如何智斗奸佞,如何与三皇子旧情难忘,如何在江湖掀起波澜……台下的听客们,或扼腕叹息,或拍案叫绝,或抹着眼泪。她坐在角落里,戴着帷帽,像一个真正的旁观者。那些被加工、被渲染、被赋予了戏剧冲突的故事,听起来那么陌生,仿佛在听别人的悲欢。真正的伤痛,是说不出口的,像一根深深扎进肉里的刺,时间久了,似乎与血肉长在了一起,不碰不痛,但只要轻轻一触,那绵密而深刻的痛楚便会瞬间传遍全身。这些听客的啼嘘,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一种消费,消费他人的不幸,来点缀自己平庸的生活,证明自己尚存一丝“恻隐之心”。何其讽刺。
那一刻,她站在茶馆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看着那些为生计奔波、为琐事烦恼的平凡面孔,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红尘万丈,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权力、财富、情爱、名声……不过是捆绑灵魂的重重枷锁,演不完的闹剧。她累了,真的累了。兄长已有归宿,林家血仇虽未全报,但元凶已受重创,气数将尽。她呢?她该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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